但这回从挂了电话计时,满打满算,也只花了十四分钟。
  电梯到达8楼后,谈靳楚站在门外,里面是震天响的《黄河大合唱》,循环播放中。
  怕她听不到敲门声,又掏出手机,给她打了过去。
  “妙妙,我们到了。”
  几秒钟后,门从里面打开。
  一见俩人都来了,祁妙鼻子更酸了。
  本来还被小女鬼吓得惊魂未定,这会儿终于能长出一口气。
  紧绷的弦一松,她双腿软得站都站不稳,又一屁股摊到了地上。
  还得是程屹跟谈靳楚俩人把她给架了回去。
  一进门,小程警官却有些傻眼了。
  不光是他,连谈靳楚也都愣了一下。
  因为——
  电视机里播放的是大阅兵仪式,专门拖出来的音响里,循环着《保卫黄河》。
  而偌大的客厅中,到处贴满了黄宣纸。
  上面用朱笔画了各式各样的道家符:
  镇魂的、降魔的、驱鬼的、辟邪的、护身的……
  沙发前的茶几上,除了她用来画画的笔墨,还摆着几样佛门的法器:
  照面铛子、青铜铃……甚至还有个能邦邦敲的大号木鱼。
  最有意思的是,门上原先挂着的《妙到家了》书法大字,现在换成了一副手绘十字架,下面刚用毛笔写上了圣经里的驱魔咒。
  ——居然还是个英文版的!
  程屹乐得停不下来,“怎么着祁妙妹妹,你那小鬼儿还是个老外啊?”
  祁妙的眼神很幽怨。
  “……可以不理解,但请不要嘲笑,小女鬼长得很可怕的,她吓你,你也哭!”
  “好好好,不笑不笑。”
  程屹哈哈哈地拍了拍她的脑袋,指着那些道家符。
  “这都是你画的?”
  祁妙憋屈点头。
  “哈哈哈哈哈瞧瞧咱妙妙这画工,可真不赖啊,回头送我一副,小程警官也贴家里辟辟邪。”
  祁妙不想说话了。
  “你就别逗她了。”
  谈靳楚把买的早餐递给她。
  “先吃饭,吃饱了再跟我们讲讲怎么回事儿。”
  都说食不言,寝不语。
  可放在人怂——但却格外话多的祁妙身上,是完全不讲究这些的。
  刑警队两大护法守在身旁,她那薛定谔的胆子总算是回来了。
  左啃一口蟹黄包,右嘬一口甜豆浆。
  还没咽下去呢,就迫不及待地跟他俩比比划划。
  “……我跟你们说,这回跟前两回绝对不一样,嗝!前两回那是直接目睹命案现场,凶手怎么杀的,受害者怎么死的,我都能看得着,嗝!”
  “这回,这回算什么啊?嗝!这回就是个小女鬼,趴在我床上一个劲儿喊我姐姐,嗝!”
  在谈靳楚和程屹的无语目光下,祁妙一边被噎得捶胸顿足,一边还要摆出个自以为凶狠的表情:
  “这倒霉玩意儿,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
  “嗝!!”
  够了够了,停下吧。
  程屹生怕她一口气喘不匀,直接给撅过去。
  谈靳楚也拍着她的背,帮她顺顺。
  “慢点儿说,不着急。”
  还贴心地给出了解决措施,“等我们回局里再帮你查一下,看看最近有没有发生什么死者是女童的案子。”
  程屹点头,“行。”
  他又转过头,新奇地看着电视墙那边放了满满一柜子的绘画大赛奖杯和证书,有了个想法。
  程屹提议道:“妙妙,干脆你把那小女鬼长什么样给画下来呗,我们在联网系统给你一比对,直接就能找出来。”
  可祁妙听完,却面无表情地尬住了几秒。
  鼓着腮帮子,包子都不知道咀嚼了。
  还是谈靳楚似笑非笑地反问道:
  “你觉得……她有那个胆子,看清楚小女鬼长什么样吗?”
  “得得得,就当我没说。”
  程屹乐呵呵地再问:“那吃饱了没?饱了就带你回趟学校,跟我们勘察现场去。”
  小姑娘这才连忙点头,“好。”
  三个人一起下楼,出了电梯。
  俩人换着开车,这回是谈靳楚拉开了驾驶座的车门。
  祁妙见状,倒腾着两条腿,抢在程屹前头,就要吭哧吭哧往副驾上爬。
  一边爬,还得一边煞有介事地过回头,请求人家。
  “小程警官,让我坐前面吧,麻烦你帮我盯着后背,别让那个小女鬼再搞偷袭。”
  “好好好。”程屹满口答应。
  但光天化日之下,车里又坐着两位一身正气的警察,哪个小鬼敢这么不长眼地犯过来?
  车子很快就顺利出发了。
  其实,祁妙家离a市第一重点中学特别近。
  她是走读生,平日里都是自己跑着去学校。
  横穿她家小区后的公园,再从附近那片学区房的一条小道上过,基本上10分钟就能跑到学校大门口。
  哪怕谈靳楚开着程屹的车,驶上两旁栽满白杨树的柏油路大道,算上拥堵和等红灯的时间,开到学校也用不了八分钟。
  可就是这么会子功夫,人热爱学习的祁妙同学,都得从兜里掏出一本厚厚的单词□□。
  一上车就拧起眉,目光炯炯地从“abandon”背了一路。
  直到谈靳楚把车开进校园里,祁妙看着那熟悉的操场,背完了最后一个单词拼写,才肯恋恋不舍的把书放下。
  说起来,这还是她在医院里睁开眼后,第一次真正地回到这里。
  两位警察带着她钻过警戒线,看着塑胶跑道上前天才被挖开的大坑。
  祁妙想了想,站到了记忆中的一个位置上,抬头看向前方,正对着的,就是主席台的左边角。
  跟梦里的场景完全相符。
  只不过,当时是乌云遮天、暴雨倾盆。而现在,却晴空一片,万里无云。
  谈靳楚和程屹要忙正事,让她自己先在一旁待着,然后便跳进了坑里。
  两位男警人手一把铁锹,边挖边找。
  但跟昨天一样,十几分钟过去,依然找不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俩人又回了操场地面上,去找坐在主席台阴影下乘凉的小姑娘。
  祁妙给他俩递上矿泉水,问了一句,“有什么新发现吗?”
  程屹喝着水,摇了摇头。
  谈靳楚则想起了什么,转过脸看向她:“你呢,妙妙?”
  他顿了顿,“你在病房里第二次醒来后,不是说……自己记不清之前说过的话了吗?”
  祁妙反应过来,意识到他指的是执法记录仪里拍摄的那段视频。
  以及——
  她在视频里所讲述的,雨夜埋尸前面的……陈爱民在家中毒杀妻子的经过。
  他问:“现在能记起来了吗?”
  祁妙皱起眉,有些出神地摇摇头。
  还是记不起来。
  自己的脑海中,完全没有对陈爱民妻子的印象,能记起来的,只有那口蛇皮袋里一动不动、被抛进大坑中的尸体。
  她摸着小下巴,开始嘀嘀咕、嘀嘀咕地自言自语起来:
  “……为什么会记忆错乱呢?难不成……是我刚从这边醒来,还不适应这个世界……”
  话没说完,她赶紧闭上了嘴。
  完了!
  差点儿没把自己穿书的事儿给抖落出来。
  可还是晚了。
  一旁的谈靳楚那敏锐的目光,已经向她投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