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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安城最后一丝料峭的寒意尚未散尽,读书人的春天却已悄然降临。
  万眾瞩目的一年一度春闈,今日正式拉开帷幕。
  科举之制推行近十载,已日趋完备,虽未及后世那般森严,却也远非贞观初年可比。
  观狮山书院门前,即將奔赴贡院的学子们集结待发。
  天色未明,此地已是人声鼎沸,送行的亲友將门口围得水泄不通,那份殷切与紧张,丝毫不亚於將士出征。
  许多城中的家人,为能抢在城门开启前为子弟送行,甚至提前一天就住进了书院旁的汉庭客栈,让这家客栈生意格外兴隆。
  “怀英,书院的荣誉就看你的了!我们都盼著你为咱们观狮山书院,夺下这第一个进士科状元,將大名刻上院门口的功名碑!”
  “承大师兄吉言,我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师父教诲。”
  狄仁杰拱手回应,目光却不自觉地在人群中搜寻,未能见到恩师李想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察的失落。
  正与刘广、卢照邻等人寒暄时,一个清脆又带著几分戏謔的声音自身后响起。
  “喂,你这左顾右盼的,莫不是在寻我们?”
  狄仁杰回头,只见兕子和房遗玉不知何时已站到了他身边。
  “晋阳公主?天还未亮,城门未开,您怎么会在此处?”狄仁杰著实有些惊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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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喂,狄才子眼里只有公主,我房遗玉这么大个人就瞧不见么?”
  房遗玉在一旁故作不满地轻哼。
  她身为燕王府的常客,与狄仁杰等人早已熟稔,说起话来也毫无顾忌。
  兕子莞尔一笑,解释道:“我和遗玉昨夜並未回城,而是歇在了二哥的府邸。喏,这是我特意让府上厨子为你备下的点心,你带去考场上垫垫肚子吧。”
  她並未提及金榜题名之类的期许,反倒更掛心他的饮食。
  在她看来,狄仁杰的才学,亲近之人都心中有数,考中与否不过是水到渠成之事。
  “多谢公主美意,只是书院已为我们备好了乾粮。”
  狄仁杰老实地回答。
  兕子脸上的笑容微微一僵。
  此情此景,也难怪两人相交甚篤,却始终未能捅破那层窗户纸。
  “我说你这人怎么回事!这可是兕子的一片心意,你还推三阻四的!”
  房遗玉看不下去了,一把从兕子手里夺过食盒,不由分说地塞进了狄仁杰怀中。
  “这……多谢公主。”
  狄仁杰抱著温热的食盒,一时有些手足无措,只觉得脑袋隱隱作痛。
  他忽然发现,比起即將到来的科举大考,如何与女儿家相处,才是更让他头疼的难题。
  ……
  燕王府別院。
  段嫣然对镜理著云鬢,目光却透过菱镜,落在那依旧贪恋著被褥暖意的李想身上。
  “夫君,当真不起身去送一送?怀英今日可就要入场应考了,这毕竟是他的头一回。”
  李想在锦被里翻了个身,声音带著几分慵懒:“还是不去了。咱们学府今年赴考的学子为数眾多,我素来没有亲送的惯例,今日若为他一人破例,反倒会给其他学子添了心绪,让他们平白紧张。”
  他为自己的恋床寻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毕竟这寒风凛冽的清晨,哪有温软的床榻来得愜意。
  “说起来,如今京中各式学堂林立,春闈的竞爭,想必会愈发激烈吧?”
  “龙门难跃,这是大势所趋。不过,朝廷也可顺势而为,酌情增加入仕的名额。再者,並非所有读书人都非要挤上仕途这条独木桥。学堂教出来的,不止是未来的朝臣,更是大唐的栋樑。”
  “如今各行各业的作坊,对能写会算的巧匠能人,求贤若渴。更何况,我还向陛下建言,將各州府的胥吏也逐步归入官管,如此一来,既能打通基层的晋升之路,也能让朝廷的政令下达得更顺畅。”
  段嫣然的聪慧不输武媚娘,虽平日不显山露水,此刻却一语中的:
  “可如此一来,经由科举入仕的官员越多,那些高门世阀的牴触便会越强。他们眼见自己的权位被分薄,难保不会暗中使绊子,动摇这取士的根基。”
  “他们暂时还不会。我翻阅过近几年的名录,虽说朝廷对科举越发倚重,但金榜题名者,十之七八仍是门阀子弟。这一点,他们自己心中有数,自然也就安之若素。”
  段嫣然闻言,秀眉微蹙,有些不解:“照夫君这么说,科举岂非还是未能动摇那些高门大族把持朝堂的局面?那你又何苦费这般心力,广设学堂呢?”
  “一时半会,確实如此。但这就像是埋下一颗种子,只要科举取士的规矩立住了,就等於为天下寒门开了一扇窗,一条登云的梯子。”
  “你看,这几年各地的蒙学、小学如雨后春笋般涌现,无数匠人、农家的孩子也有了读书识字的机会。他们的基数,远非勛贵世家可比。”
  “门阀子弟再优秀,一千人里就算有一半能登第,也不过五百人。可若有一万个平民子弟入学,哪怕只有一成的人能考中,那也是一千之数。”
  “水滴石穿,非一日之功。时日一久,这涓涓细流匯成江河,朝堂之上,终將是寒门庶族的身影占多数。”
  “夫君这番布局,如此深远,难道那些人当真一点都察觉不到么?”段嫣然心中泛起一丝忧虑。
  她很珍视眼下的安稳日子,实在不愿想像李想將来与天下门阀对立的景象。
  大唐的朝堂,就像一棵盘根错节的参天大树,根系全是那些传承百年的高门望族。
  从位极人臣的宰相到各州府的长官,放眼望去,鲜有真正的寒素之士。
  所谓的寒门,也不过是小一些的门阀罢了。
  至於寻常人家,想要躋身庙堂,更是难如登天。
  段嫣然对此感触尤深,她的母亲便出身於清河崔氏,那可是天下闻名的顶尖世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