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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恐怖灵异 > 捞尸人 > 第335章
  第335章
  李追远在石凳上坐了很久。
  久到连一向都不喜欢动脑子的润生,都忍不住低头小声问了一句:
  “小远,我们回去么?”
  这里,好像没什么好看的了,而且阿璃还在上面等着,最重要的是,润生觉得小远现在的状态,有点不正常。
  发呆、发懵这种事,发生在其他人身上不算什么,就比如阿友就经常这样。
  但小远一向都很清醒,他一直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和要做什么。
  李追远略微回过神,点了点头。
  润生又等了一会儿。
  见小远还是继续坐在石凳上,润生只得伸手,将少年抱起,再将他挪到自己背上。
  走出主位,抬头,上方的流沙还在继续,可能等天亮时,地下的这点空间就会被完全填充。
  润生一只手搭着背后的小远,另一只手抓着壁面,双脚悬空,一抓、一送、一停,像是在跳跃,很快就来到了上方。
  将少年放回三轮车上后,阿璃仔细地看着他。
  李追远的目光先是落在阿璃脸上,随后又很快散去。
  润生骑上三轮车。
  今晚的星空依旧灿烂,但车后的二人并未像来时那般下棋。
  李追远的视线朝着上方,眼里却看不见一颗倒映的星辰。
  阿璃的手一直在少年的头部轻轻揉捏,她不奢望以这种方式让少年快速从这种状态中脱离,她只希望这样能让他好受些。
  少年找到了魏正道一劳永逸镇杀邪祟的方法。
  很简单的方法,
  将邪祟吃下去。
  这与润生喜欢吃那些脏食不同。
  因润生自身的特殊,他能吸收诸如怨念、尸气、煞气等负面属性的力量,本质上,和普通人需要从餐食中汲取各种营养成分没什么区别。
  润生拿起一条僵尸腿啃,和常人啃烤羊腿,没差。
  但,魏正道这里的吃,是另一种概念。
  哪怕李追远看了很多的书,自身因走江也算是经历丰富、见多识广,但这种概念,李追远还是第一次接触。
  在那之前,少年甚至未曾设想过,还能有这种解法。
  那些死在自己手中的邪祟和对手,很多都会在临死前不敢置信地惊呼:
  “不可能!”“为什么!”“凭什么。”
  因为少年对他们所展现出来的一些特质,超出了他们过往认知的范畴。
  现在,李追远再看魏正道,就有类似的感觉,甚至……更甚不知多少倍。
  阵法主位,是那么干净。
  干净,是最可怕的。
  桃林下的清安,是受秘术反噬,逐渐失去自我,他选择自我镇封,实则是防止迷失后的自己成为荼毒生灵的大凶。
  酆都大帝,开地府,建阴司,将无尽鬼物缉锁,更是将自己也当作地狱最可怕的鬼物,一并镇压。
  以此,来向天道换取功德。
  清安是自发性的,他像是个还有良知的江湖游侠,自己锁了自己。
  对此,天道往往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大帝是养寇自重,自己就是那尊最强大的寇,像是一座仅在名义上低头的藩镇。
  而魏正道的吃——是一种容纳。
  与自我牺牲奉献无关,与养寇自重无关……最要命的是,甚至与天道无关。
  这是一个很可怕的手段,超出常理,无比疯狂。
  如果让你继续吃下去,你的肚子,将撑到多大?
  你的胃口,将膨胀到多大?
  这已经不是你能吃撑膨胀到什么地步的事了,而是假如你能一路往上吃的话,你最终将会把那双筷子,
  伸向谁?
  到石南镇上了,少年眼里的神采,终于恢复了一些。
  阿璃的按摩,还在继续。
  李追远:“让你担心了。”
  阿璃学着李追远以前的动作,将自己的头低下,额头与少年相抵,彼此能感知到对方身上的温度。
  良久,等三轮车从马路上驶入思源村村道时,少年坐起了身。
  “润生哥,去大胡子家。”
  “好。”
  三轮车行驶到大胡子家。
  李追远示意阿璃继续坐在车上,他一个人下了车,再次走入桃林。
  先前在桃林里与清安交流时,李追远就有种奇怪的感觉,那就是清安对这件事,并不是很积极,可明明他是能从这结果中受益的。
  所以,清安应该早就知道了真相。
  魏正道当初可以将“黑皮书秘术”教给清安,但他的确不能将“镇杀之法”教给他,除非魏正道愿意将清安……吃了。
  这次,桃林深处罕见的没了酒味。
  清安坐在小茶几前,上面摆着桃茶,一碟水煮生和一碟茶干。
  除了茶外,生和茶干应该是今天萧莺莺给清安摆的供品。
  苏洛坐在边上,正在研墨。
  清安对面的位置,被空了出来,下方置一蒲团。
  李追远知道,这是特意给自己留的。
  清安晓得,自己去了一趟狼山后,就会再来见他。
  李追远没客气,直接在蒲团上坐下。
  面前茶几上,摆着一杯茶。
  少年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清安:“怎样?”
  李追远:“难喝。”
  清安点点头:“的确。”
  李追远:“缺茶叶么?”
  清安摇摇头:“平时都是喝供酒,很少喝茶,今天是突发奇想,尝试一口后觉得很难喝,就故意留着,想让你也来体验一下。”
  李追远低下头,茶杯旁,还摆着一双筷子,他没伸手去拿筷子夹菜,而是很平静地道:
  “我体验到了。”
  清安:“我说过你很像他,但你终究不是他。”
  李追远:“嗯,我也不想当第二个他。”
  清安伸手,拿起毛笔,蘸上墨汁后,在面前白纸上书写。
  “他以前曾说我们几个食量大,走江时想的最多的,是如何喂饱我们,生怕我们几个饿死。
  可他一直没告诉我们,其实,他的胃,才是最大的。”
  清安放下毛笔,白纸上写着一个“胃”字。
  李追远:“胃正道?”
  清安:“你已经看到了,那你怕么?”
  李追远:“回来的路上,一直失神到刚才。”
  清安:“我,直到现在。”
  今日没琴没歌没酒更没风,当苏洛停下研墨的动作后,桃林深处,静谧得有些渗人。
  清安再次开口道:“他是他,你是你。”
  李追远:“你刚刚说过了。”
  “我知道,你的路很难走,但并不是没有机会,你也已经摸索出来了走下去的方法。”清安再次提笔,在纸上写上一个“为”字。
  顿了顿,本想着停笔的他,又接下去写上“正道”二字。
  清安:“这,就是你能活下来的路。”
  李追远:“一切,为了正道?”
  清安点点头。
  李追远:“这个,我确实会。”
  清安:“会就行了,别过犹不及。”
  李追远:“你在关心我?”
  清安:“我的迷失已经很严重了,我早就对自己产生了很深的疏离感,有些事,如果不是你提起,我都早已遗忘。”
  李追远:“还是买卖。”
  清安:“嗯,买卖,这次虽然不能下酒,但有喝茶的兴致,更难。”
  清安所说的“过犹不及”,就是将“为”这个字的发音,读成声调。
  那么,“为正道”的意思,就会从:
  一切为了正道。
  变成,
  一切,都为了成为正道。
  李追远:“我没那个想法。”
  清安:“呵呵,这并不取决于你的想法,你,到底不是他。”
  “嗯。”应了一声后,李追远站起身,“很晚了,我要回去睡觉了。”
  清安摆了摆手。
  李追远转身,走出桃林。
  看着少年离去的背影,清安指尖在茶几上轻轻敲击,随即对身边的苏洛问道:
  “他比我预想中,要平静很多。”
  苏洛:“他一直是这样。”
  “不是。我特意煮茶等他,是因为我觉得他会来。现在我有种感觉,他会来,是因为他知道我觉得他会来,怕我落空。”
  苏洛:“出于一种礼貌?”
  “怕我觉得受羞辱,以后再想找我做买卖,就不好谈了,或者,怕我提价。
  我愈发觉得是这样,他和他很像,这两个人,都能轻松简单地把我摸透,他当年就曾说过,我笨到哪天被人骗去看宅门都不稀奇。”
  苏洛:“可是您说过,这位终究不是他。”
  清安抬手,茶几瞬间碎裂,上面的茶杯笔墨纸砚全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腐朽,被周围的桃树所吸收。
  “可这世上,能像他的人,就已经很了不得了!”
  苏洛,就是清安的一部分。
  所以,苏洛与清安的对话,可以理解成自言自语。
  苏洛:“可是,如果他连这个也能摸索学会了呢?”
  “这不可能!”
  苏洛:“我是说如果。”
  “这世上,古往今来,只有一个魏正道!”
  苏洛:“万一……”
  “没有万一。”
  苏洛:“当做一个虚假的梦呢?你想要的解脱,不就可以在这场梦里,快速实现了么?”
  “那在这个梦中,我就得立刻着手好好筹划起来了。”
  苏洛:“筹划什么?”
  “筹划成为……他的一浪。”
  …
  “好了,润生哥,现在我们可以回家了。”
  少年舒了口气,有种必须要走的过场终于敷衍完了的感觉。
  “好。”
  三轮车骑上太爷家的坝子,李追远将阿璃送到东屋门口。
  门被推开,阿璃走了进去。
  关门时,少年与女孩隔着门框对视。
  李追远:“明天不用起那么早,多睡一会儿。”
  女孩摇头。
  如果天亮时,没有看见少年,对于她来说,天,就还是黑的。
  她喜欢早早地来到少年房间,一边画画或者做手工,再偶尔抬头,看一眼还在熟睡中的少年。
  “那好吧。”
  李追远知道自己劝不动,也没必要硬劝这个。
  门被关闭。
  阿璃走向卧室。
  一袭白色睡衣的柳玉梅坐在床边,手里摇晃着蒲扇,问道:
  “小远有心事。”
  明知道劝不动的话,那孩子以前是不会说出来的。
  阿璃点了点头,目光里流露出一抹担忧,看着面前的奶奶姐。
  柳玉梅见了心疼,这俩孩子之间,牵扯太深了,婷侯到底没到那岁数,所以瞧着这俩孩子当金童玉女。
  而柳玉梅,则是早就瞧出来了,这俩孩子的相处习惯,甚至超过了那些老夫老妻。
  很荒谬吧,可这就是现实。
  柳玉梅抓住孙女的手,语重心长道:
  “小远的事,除非他亲自开口提,要不然奶奶我,也没办法插手的,这不是奶奶愿不愿意吐血的事儿。”
  阿璃目光黯淡下去。
  瞧着孙女这样,柳玉梅是真心疼,当下,也就顾不得什么大小尊卑、体统有序,只想逗好自己孙女:
  “姐姐我的水平呐,也就只能教一教阿力那种蠢木头了。”
  阿璃对着柳玉梅眨了眨眼。
  柳玉梅笑着将孙女抱在怀里,轻抚她的后背。
  以往,这些亲昵的动作,阿璃会排斥,现在,阿璃能克制了。
  “古往今来,没谁能肩扛两座龙王门庭的,他要走的路,注定是特殊的,他也肯定能走下去的。”
  …
  润生在坝子上的井口边冲澡,李追远从其身边经过。
  挠了挠头,润生想说点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想不出来,那就将新一桶水往自己头顶处浇灌而下。
  小远这么聪明,也不需要自己这个没脑子的去开解。
  谭文彬和林书友都睡了,李追远上了楼,拿着塑料盆和干净衣服,也去淋浴间冲洗了一下。
  回到自己房间,将盆放在架子上时,目光扫到书桌上高高堆起的书。
  《江湖志怪录》,自己一开始是拿它当入门科普读物看的。
  每一头死倒或邪祟的下场,都是“为正道所灭”。
  两年前的自己,怎么都不会想到,会是这种灭法。
  自己当初,就坐在露台上,一坐一整天,看得津津有味,原来,自己看的居然是魏正道的食谱。
  已经很晚了,但洗过澡的李追远并未上床休息,而是离开房间,下了楼。
  润生正准备躺进自己棺材里,看见小远下来了,停住了动作。
  “睡吧,润生哥。”
  “好嘞。”
  润生躺下去,闭眼,准备加入谭文彬和林书友的合奏。
  李追远来到屋后的稻田里,抬手一挥,道场禁制打开。
  刚打开时,里头就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可当少年进来时,这动静瞬间停止。
  供桌上,增损二将与白鹤童子的木雕全都落在地上。
  白鹤童子现在可以出去降临到林家人身上,结果祂居然还偷空附着到这里,增损二将竟然也下来了。
  这仨,刚刚正在这里打架。
  李追远的到来,像是大人进到房间,原本大晚上不睡觉还在床上使劲撕闹的仨小孩,立刻吓得不敢有动作,开始装睡。
  少年挥了挥手,开口道:“都出去。”
  “嗡!”“嗡!”“嗡!”
  三只木雕全部立起,然后晃晃悠悠地飘浮回了供桌,重新摆好,随即三道光亮飞出,两道去了天上,朝着南方,一道对着太爷家,回了棺材。
  李追远走到道场祭坛台阶上,坐下。
  魏正道的无脸画像,就挂在他正对面。
  对少年来说,他对魏正道的过往事迹了解,不仅仅是为了经验和学习,而是只有足够了解魏正道,才能有根据地推测,天道以后会如何对待自己。
  今夜,少年心里本就所余不多的侥幸,被彻底根除。
  魏正道当年,是真正犯了忌讳,是字面意义上,不带任何夸张成分的“天大的忌讳”。
  换言之,就算自己现在能与天道合作,自己能成为天道手里的刀,但自己的未来,早就被锁死了,被早早盖棺定论。
  因为,只要尝试代入天道视角,那就绝不可能让自己有机会成为第二个魏正道。
  李追远伸出右手,覆于自己面门。
  相较而言,这种“吃法”早就脱离秘术的层次,它是魏正道开创出来的真正的禁忌之术。
  而黑皮书秘术,则像是其前言,甚至可以称得上是一个序。
  少年的目光,透过指尖缝隙,看向前方魏正道的画像。
  清安今晚说了几遍自己不是他,清安还问自己怕不怕。
  它,太可怕了。
  但还有比这更可怕的,李追远也正因为这个,才在回来途中失神这么久。
  自始至终,清安口中的“怕”与李追远所回答的,并不是一件事。
  当李追远在阵法主位里的那张石凳前坐下时,得知魏正道的镇杀之法,就像是得到一道题的正确答案。
  几乎是一种本能,李追远开始顺着答案逆推。
  少年惊愕发现,自己居然逆推成功了。
  虽然距离掌握这个禁忌还有很遥远的距离,但他发现自己已经站在了可通往这一答案的道路上,自己其实已经完成了基础建设!
  李追远闭上了眼。
  他进入到自己意识深处。
  这里,也是天黑,就是头顶这片黑夜,有些潦草,繁星点点像是拿毛笔蘸着颜料洒上去似的。
  李追远站在鱼塘前。
  经历过上次在赵家祖宅,李追远将它们抽取出来对赵家人进行惩戒。
  如今鱼塘里的鱼,变得很稀少了,大鱼几乎不可见,只剩下小鱼苗。
  想要鱼塘继续活跃起来,就得从外界获得更多的饲料,而养出更多的鱼后,自己就能抽取出更多的力量。
  这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进食?
  本体出现在了李追远身后。
  李追远看向他。
  本体也看向李追远。
  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年,目光对视。
  本体:“你不要这么看着我,鱼塘是我建得没错,但,是你想出的那法子,将鱼都给弄到天上去。”
  李追远没说话。
  本体往前走了几步,蹲了下来,将手伸入水中,缓缓撩拨,开口道:
  “如果哪天,天罚真的降临到我们身上,导致我们灰飞烟灭,我们,真的没资格去怪这天道。
  我们,
  罪有应得。”
  ———
  今天是龙生日,就写半章了,容龙生日时小偷懒一下,抱紧大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