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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都市言情 > 蒸汽之国的爱丽丝 > 第1358章 凡人皆是祭品吗?
  第1358章 凡人皆是祭品吗?
  “佩蕾刻,你的学习进度,如何了?”
  “啊、老师,我已经把您交给我的书全部看完了!您看,就是旁边这一堆,怎么样,我很厉害吧?”
  “既然如此,那么,这是你接下来的任务。”
  青年一脸冷漠地无视了小女孩雀跃邀功的表情,手中节杖轻叩地面,又是漫天的书籍凭空浮现坠落,书页哗啦哗啦地翻开,在女孩的耳边连缀成杂乱无章的乐曲。她兴奋的表情一下子消失,哭丧著脸道:“太多了老师,我怎么可能看得完。”
  “一年。”
  青年淡淡道:“你学习基础知识用了半年的时间,那么,这些进阶知识,我给你一年时间。一年之后,我再来见你,以你的天赋,不应令我失望,佩蕾刻。”
  说罢,他转身便要离去,没有半点留恋的模样。女孩看到他这么果决的態度,愣了一下,隨即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心里產生。半年前他也是这样,丟下一堆书后就离去,只留下女孩一人在这里学习。若不是每天固定时刻会有守卫送来食物和衣服,恐怕女孩都要以为自己被拋弃了。
  但是,不应该是这样子的。
  他之前分明说过,自己是最合適的、最重要的、最独一无二的人选,可以帮助他探寻这个世界不断进化与淘汰的奥秘。为什么现在,却对自己不闻不问,放任自流呢?难道说,自己让他失望了吗?明明已经这么努力了,在半年的时间里强迫自己学了那么多东西,只是为了让他回头看自己一眼……最后换来一次轻飘飘的转身吗?
  “等、等一下!”女孩忍不住喊道,看到青年停下脚步,回头,目光依然淡漠。她有些惶恐,但还是鼓起勇气问道:“我、我想跟在老师身边学习……可以吗?”
  越说语气越是细弱,到最后几乎难以听闻。
  “不行。”青年的回答冷酷得让女孩面色苍白:“你尚没有达到標准,对我现在的研究无法起到半点作用。”
  作用……他用这个词语来形容佩蕾刻对自己的意义。
  只是工具而已。没用的话,放到一旁,有用之时,才会想到。
  可是、可是……女孩的翡翠眼眸逐渐蒙上了水汽,她轻轻咬了咬下唇,忽然鼓起勇气,大声喊道:“那、要是我能起到作用的话,老师就会让我跟在您身边学习吗!”
  青年沉默了一阵,而后缓缓点头:“可以。”
  女孩紧绷的肩膀鬆了下来,下意识紧紧抱住怀里的书,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那么,我会努力的!”
  比之前更加努力!
  “一定有一天、能够帮到老师!”
  哪怕只是被需要的工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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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老师期待我的表现吧!”
  就算,只是一点点的、一点点的期待。
  也好啊……
  ……
  第一次做实验的时候,將將成年的少女感到惊愕与惶恐,因为摆在实验台上的实验对象是……人。
  一个活生生的、虽然昏迷过去,但心臟依然微弱跳动的人。
  少女呆呆地看著那个人,是一个消瘦衰弱的少年,他应该是精灵种族,虽然外表和自己相近,但皮肤表面却覆盖著一层柔软的活体苔蘚层,就像是细小的绒毛般。她在书中看到过类似的记载,认出来这是一种名为木精灵的种族固有的种群特徵,其体表的苔蘚层会隨著身体的健康状態而呈现出不同的色彩,正常情况下应当是湿润的鲜绿色或温暖的草黄色,眼前这个少年却不知遭遇了什么,苔蘚层泛著懨懨的灰白色,犹如丛生的菌丝,令人不寒而慄。
  他呼吸沉重、心跳微弱,显然生机垂危,如果不做任何措施的话,很快就会死去。
  她愣愣问道:“老师,我们……要救他吗?”
  “不。”
  青年平淡道:“我正在研究病理机制的根本原因,无论是生之时还是死之时,构成生命体的基本物质都是不变的,那么从理论上说,每一种生命体对疾病的抗性也应相同。然则实际上,即便排除生长环境、医疗水平和身体素质等后天因素,仅以先天因素而论,各个种族之间仍表现出了明显的差异性。正如你眼前的木精灵一族,不仅能够免疫多种疾病,甚至能够反过来解析病症原理,使身体获得新的適应性,同一种疫病,绝不会感染第二次。许多人说这是造物主的恩赐,是木精灵的种族天赋,如同巨人的蛮力、羽精灵的羽翼、或镜精灵共鸣海域的能力般,不可复製。我却不这么认为,姑且將其推测为木精灵一族通过不断的適应与淘汰而进化出来的能力,如果能够解析其进化原理,或许便能复製这个过程了。”
  因为少女通过努力学习,已经获得了自己的认可,成为了一名合格的助手,所以青年的解释比以往都要详细,放在以前,他可能只用一句话甚至两三个字,就算是回答了少女的问题。
  后者却並没有为此感到高兴,反而心中產生了一种不可预知的惶恐:“那么,您是要让我……”
  “对他使用你的能力,佩蕾刻。”青年的声音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在传达一个最寻常不过的指示:“让他感染多重病症,我要观察这种適应能力在身体中运作的具体机制,记录下每一丝魔力波动与每一次生理指標的异常变化,这是解析的第一步。
  “……”
  少女呼吸一滯,感到一阵熟悉的寒意从脊椎处升起,逐渐冻结了灵魂。那是很久以前,她面对人们憎恨的眼神与邪恶的诅咒时曾不可遏制的感受。她本以为自己早该麻木,伴隨著年月的流逝而將其遗弃,没想到今日又生起同样的感觉。但或许这不是一种突如其来的衝动,而是命运早已在她前进道路上埋下的深谋远虑。
  “您的意思是……要我杀了他?”
  “杀死任何人都不是我的本意,但如果他承受不住,最终死去,亦是实验中不可避免的一环。”
  “可是、可是……我,我做不到的,不能这么做的……”少女茫然地摇头,喃喃自语的同时不断地向后退,好像要逃出这个冰冷苍白的实验室,逃到阳光底下,才能大口大口地呼吸,缓解那种就要溺水般的感觉。
  “做不到?”青年皱起眉头:“为何?经过这两年的学习与训练,你应该已经初步掌握了自己的能力,释放疾病因子感染他人,对你来说並不是多么困难的事情。”
  “这不是能不能做到的问题,老师,他、他还活著啊……”
  “自然还活著,若是死了,也就用不上他做实验体了。”青年忽然明白过来,眉头皱得更深:“你在害怕?”
  “嗯……”
  “我將你救回来的时候,你即將死於士兵的剑下,或沦为邪教徒的祭品,但那时你的眼中没有畏惧,只是平静。连自己的生死都不在乎的人,为何要纠结於他人的生死?”
  “不是那样的,老师……”
  “只有那些庸碌无为、迂腐愚昧的人,才会用所谓的人性来限制自己探寻真相的脚步,实际上不过是一种畏怯。通往真理和根源的道路所需要的是纯粹而绝对的理性,而非软弱多余的人性。”青年平静地看著她:“佩蕾刻,我用这个名字来称呼你,你知道她意味著什么吗?”
  “……”
  “plke,在摩律亚人的语言中,意为纯净而不朽的灵魂。在初代大巫开普斯遗留下来的卷宗中,他假设如果一个凡人能够歷经尘世的百种磨礪、不断淘汰软弱和多余的部分,便能获得无暇的灵魂,由凡人进化为真正的圣灵。然而世人愚昧,往往为尘俗所累,耽於財物或虚名,对於不可理解的事物,只是怀疑或抗拒,必须找到一种绝对的真理,才能引导他们走向这条进化的道路。佩蕾刻,我曾坚信你的力量中含有真理的一部分碎片,只要將其拼凑完整,就能开创出开普斯大巫理想中的境界。一切不净的、污垢的、渺小的事物都將被淘汰,而一切纯洁的、无瑕的、伟大的事物则获得永存。这个世界不断变化,淘汰与留存才是生命的本质,莫非直到今日,你仍然无法理解么?”
  “……”
  佩蕾刻依然沉默著,她的手臂在颤抖,肩膀在颤抖,嘴唇在颤抖……身体上下没有一处地方不感到害怕与恐惧,但却神奇地没有生起任何逃跑的念头,反倒想起了那个绝望的阴天,在裹挟著鲜血气味的风中,青年向她伸出的手。他给了她名字,给了她目標,给了她一个存在的理由——成为有用的工具,去探寻至高的真理。
  此刻,就是证明自己“有用”的时刻,是获得他哪怕一丝认可的唯一途径。
  虽然代价是向自己的过去屈服。
  这双手曾在孤独流浪的无数岁月中害死了那么多人,但没有一次是佩蕾刻主动去做的,那些丛生的疫病和瀰漫的瘟疫並非她的伙伴,而是造成痛苦的病因;而今日她只需轻轻伸出手,为一个本就濒临死亡的生命加速这个过程,便能获得老师的认可。被动与主动,无数人与一个人,当数量对比足够悬殊时,个人意愿似乎就显得微不足道了,这么看的话,老师给予她的选择,似乎比命运给予她的选择温柔了许多。
  “对不起……”
  少女茫然地抬起头,看向实验台上的那个男孩,喃喃地重复道:“对不起、对不起……”
  梅丹佐漠然地看著这一幕,看著自己的学生轻轻將手放在了少年的额头上,像是为他合上了双眼,抚平了所有的不安。
  他忍不住想,人的选择就像病一样,一切都有跡可循。
  却不是谁都能治癒的。
  ……
  多年以后,站在夜色中,远眺莫松市港口外的潮水时,佩蕾刻会忽然想起老师的话语,並因此感到深深的悲伤。记忆过了那么多年,与其说是遗忘,不如说是褪色,就像一本故事书被翻了许多遍,连纸张都有些泛黄了,遑论纸上的文字与图画。
  在那之后的故事,佩蕾刻不愿回想,她只是忽然间明白了自己再次联想到这段往事的理由:天蒂斯此时苍白的脸色,和多年以前那个躺在实验台上等待未知命运的木精灵少年的脸色,简直一模一样。
  他们都是祭品,註定被献祭,换取一种实现理想的资格。只是,那个木精灵少年是没有选择的,他只能被他人献祭,比如自己的老师;而天蒂斯是可以选择的,所以她可以选择拒绝任何人来献祭自己,然后亲手將自己推向那条道路。
  虽然,只要成为祭品,无论有没有选择,下场都会很悲惨。
  佩蕾刻收回目光,不敢再观察天蒂斯的表情。
  “我该走了。”她轻声道:“等做好准备的时候,我会通知你的,天蒂斯。”
  天蒂斯没有动,只是坐在冰冷的码头边沿,仰头看著她。远处昏黄的灯光在她黑色的长髮和佩蕾刻素色的裙裾上投下摇曳的光影。时间仿佛在她们之间凝固了一瞬,只有海浪拍打桩基的单调声响、风穿过废弃码头仓库的呜咽,以及更远处隱约传来的、仿佛不属於此地的模糊人声。
  “嗯。”她应道,声音低沉而清晰,穿透了港口的背景噪音,“去吧,佩蕾刻。”
  她与她最后的交谈,就只是这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而已。
  天蒂斯依旧坐在冰冷潮湿的码头边缘,目光追隨著那个逐渐融入黑暗、变得模糊不清的背影,直到它完全消失在港口灯光的阴影与废弃仓库的轮廓之后,这时她的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感受到一种刺骨的凉意直透心底。
  海浪永不停歇地拍打,生锈金属在风中呻吟,远处模糊不清的汽笛声,还有那无处不在的、仿佛带著消毒水气味的咸腥海风……然而,都不敌一股巨大的空虚感忽然沉甸甸地压了下来,让她几乎喘不过气。
  现实魔女独自坐著,很久都没有动。
  给点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