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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古代爱情 > 问九卿 > 第367章 凤印落
  第367章 凤印落
  寅时三刻,紫宸殿西暖阁。
  残烛摇曳,映得李肇蟠龙常服上的暗纹,如同流动的墨……批红的硃砂在袖口衣襟沾染,星星点点。
  “启稟殿下,各门换防已毕。”关涯一身玄甲,单膝跪在冰冷的金砖上,甲叶碰撞出轻微的金石声响。
  “无东宫手諭,绝无一人可出入九门。”
  李肇搁下笔,指尖重重捏上眉心。
  “昨夜安定门那几个宵小,处置了?”
  “格杀三人,余者羈押候审!”
  “不必审了。”李肇唇角勾起,冰冷的目光里压著血丝,“传令下去,再有不知死活的,就地正法,梟首示眾!让那些揣著侥倖心思的人瞧瞧,什么叫规矩。”
  “遵命!”关涯沉声应道,隨即抬眼,稟道:“慈安殿的老太后……执意要面圣,已在殿外候了盏茶工夫,宫人快拦不住了……”
  李肇目光扫过桌案上摊开的密报,眸中锐光一闪。
  “她倒是会挑时候。请进来吧。”
  -
  承庆太后踏入紫宸殿时,带著一身怒火,仿佛要將殿內的空气点燃。
  不料李肇早已备好了茶水果点,见她进来便殷切地上前行礼,姿態恭敬而谦卑。
  “孙儿方才处理些急务,不知皇祖母驾到,还请恕罪。”
  “急务?”太后冷笑一声,在铺著软垫的紫檀椅上重重坐下,手中佛珠攥得咯咯作响。
  “是急著清点你父皇的国库,还是急著罗织你兄弟的罪名?哀家听说,就连大长公主,都被挡在了紫宸殿外?增派巡逻,盘查森严,太子殿下,好大的威风。”
  “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李肇神色不变,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
  “国不可一日无君,父皇昏迷未醒,孙儿身为储君,总得为这江山社稷多担待几分。些许规矩,也是为保宫禁万全,免生祸端。”
  “那哀家……又是什么祸端?”
  太后猛地拍向案几,茶盏里的水渍溅出,她一脸怒容,慈威尽显。
  “哀家看你是想趁你父皇病重,趁乱谋夺江山……”
  殿內的空气霎时凝固了。
  李肇缓缓抬头。
  笑意未减分毫,眼底却一片冰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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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祖母慎言。国不可一日无君,孙儿暂代父皇处理政务,是为了不让祖宗基业旁落,不让朝局乱套,为百姓安居乐业,让家国法度、官民各司井井有条……待父皇大安,自会奉还权柄,不敢有丝毫僭越。”
  承庆太后眼中闪过一丝阴鷙,“若是你父皇醒不过来呢?你当如何?”
  李肇反问:“皇祖母这话,是盼著父皇醒不过来?”
  “你——”太后被噎得气息一窒,胸口剧烈起伏。
  “哀家是担心……大梁的江山毁在你的手里!”
  “这些,孙儿自有考量。”李肇走到她面前,无形的威压弥散开来,“倒是皇祖母今日前来,除了探视父皇,可还有旁的事要向孙儿交代?”
  承庆太后怒容难掩。
  “哀家忧心陛下,何事要与你交代?”
  李肇道:“比如……平乐公主潜回上京,与三皇兄李炎暗中勾连,构陷储君、意图不轨……这些事,皇祖母当真不知情?”
  太后的脸色瞬间褪尽血色。
  一时失语。
  李肇眼底一片冰寒,步步紧逼。
  “皇祖母若当真忧心父皇,就该为大梁安定著想。”
  顿了顿,他肃然拱手,道:“孙儿擬好了监国詔书,只缺皇祖母的凤印。只要宝印一落,颁告四海。孙儿念在手足之情,可保三皇兄性命无虞。”
  “你敢威胁哀家?”太后指尖死死抠著扶手,声音因惊怒而拔高。
  “孙儿只是在提醒皇祖母。”
  李肇挺拔的身姿纹丝未动,甚至连眼睫都未曾颤动一下。
  “李炎私藏逆臣兵器,勾结废公主意图不轨,按律当诛。但他毕竟是皇家血脉,亦是皇祖母的心头肉。兄弟一场,孙儿也不想赶尽杀绝,寒了骨肉亲情。但皇祖母若是执意阻挠,置江山社稷於不顾,一味袒护包庇,便休怪孙儿无情了……”
  “你……太子,你放肆!”
  承庆太后心头一寒,气势瞬间矮了半截。
  “哀家是你的皇祖母,是大梁的太后……你就不怕背上忤逆不孝的罪名……”
  她嘴唇哆嗦著出声反驳,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有些苍白无力。
  李肇只是笑著看她,只字不发。
  他羽翼已丰,手段狠辣,更握住了把柄。
  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年岁尚小、在她面前谨小慎微的皇孙了。
  “太子,哀家含辛茹苦將你父皇扶上龙椅,又看著你长大成人,难道换不来你半分敬重?哀家今日若依了你,便是愧对列祖列宗……”
  李肇不再看她,目光转向关涯。
  “將监国詔书呈上来,请太后过目。”
  关涯应诺:“遵令!”
  承庆太后心口绞痛,气得险些背过气去。
  她看著李肇那张年轻冷硬的脸,看著周围那些如狼似虎、只听命於东宫的侍卫,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笼住了她。
  秋风呼啸著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那一卷沉重的詔书,被捧至太后眼前。
  “……皇帝圣躬违和,亟需安心静养,暂释忧劳。然社稷所系,不可久旷。皇太子肇,乃皇帝嫡子,性资仁孝,睿智天成,早蒙祖训,久习政务——哀家忧思社稷,仰承列祖列宗之灵,今以皇太后懿旨,命皇太子肇监国理政,总摄机务。即日起,內外臣工、诸司衙门,悉听皇太子节制。凡军国重事、民生庶务,皇太子可临机决断,便宜行事……尔等臣子,当念皇帝静养之艰,体哀家付託之重,同心协力,竭诚辅弼太子,共维国是,以定人心而固邦本。特諭!”
  太后的目光。一字一字扫过那冰冷的字句,又恍惚看见那个杀伐果决的先帝——她的丈夫。
  他当年力排眾议,便是看上了这个太孙。
  从前,他总是对的。
  人都死了,她也总是拗不过他……
  她没有选择。
  这个孙儿,比他皇祖更狠,更懂得拿捏人心。
  “拿印来。”
  承庆太后的声音乾涩沙哑,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崔尚宫捧著慈安殿的宝印走进来,步履沉重。
  李肇亲自蘸了硃砂,道:“皇祖母,请。”
  鲜红的印泥,重重落在明黄的绢帛之上。
  凤印落定。
  “谢皇祖母成全。”李肇收起詔书,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太后仿佛被抽乾了所有力气,浑浊的眼眶里,无声湿润。
  这印落下,她苦心维繫的一切,都將彻底倾覆。
  “皇祖母深明大义,三皇兄之事,孙儿自会酌情处置,必不使皇祖母忧心。”
  说罢,李肇扬声。
  “来人,送皇祖母回宫安歇。”
  承庆太后起身,脚步不稳地向外走去,走到殿门时突然回头。
  “你以为这样就能高枕无忧了?哀家倒要看看,你当不当得起这监国大任!”
  李肇微微欠身,含笑不语。
  直到承庆太后的背影消失在眼前,他方才敛去神色,眼底一片寒芒。
  “殿下,可要再收紧防务……”
  “不必。”李肇坐回案后,重新翻开奏摺,硃笔落下,字跡遒劲。
  “按詔行事,明发天下。晓諭百官万民。”
  “是!”关涯肃然领命,转身大步离去。
  甲冑鏗鏘,迴荡在空旷的大殿。
  李肇徐徐抬头,望著樑上盘旋的金龙。
  龙鳞的寒光,仿佛凝结著数百年王朝更迭的血色——
  从开国皇帝马踏河山的铁蹄,到先皇剪除权臣的刀光,再到此刻案上的监国詔书。
  歷代君王坐著刀尖上的龙椅,想来便是此番滋味儿……
  这皇朝重器,从来殷红如血。
  正如他笔间的硃砂,落笔时是权柄,干透后是史书上再也擦不去的烙印。
  -
  慈安殿的烛火彻夜未熄。
  承庆太后將自己关在佛堂里,对著鎏金佛像枯坐了三个时辰。檀香裊裊,非但未能驱散她心头的挫败,反倒让她胸中那股无处发泄的怒火,越烧越旺。
  “老祖宗,薛府大夫人来了。”
  崔尚宫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承庆太后缓缓睁开眼:“让她进来。”
  傅氏匆匆入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脸上带著惯有的恭谨。
  “妾身傅氏,叩请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你可知罪?”太后劈头盖脸地质问。
  傅氏一怔。
  她是薛庆治的正室,出身永定侯府,深諳权贵倾轧之道,平日里最是懂得揣摩上意。闻声,立刻伏地叩首。
  “妾身愚钝,不知何处开罪了老祖宗?还请老祖宗明示。”
  “哼。”承庆太后冷笑,手指猛地指向她。
  “你薛家养了个好女儿!狐媚惑上,搅得宫中不寧……你身为嫡母,治家不严,管教无方,纵容此婢兴风作浪,还敢说不知罪?”
  傅氏的身子抖了抖,额头抵著冰冷的地砖,“求老祖宗体恤妾身的难处……那丫头自打回府就邪性得很,心思深沉,防范得滴水不漏,连她生母雪姬的院子都很少踏足……妾身便是想管教,也无从下手,反被她拿捏……”
  “废物!连个庶女都拿捏不住,哀家要你何用?”
  承庆太后厉声呵斥,胸中积压的怒火找到了宣泄口。
  “既然拿捏不了,那便送她去该去的地方吧。”
  傅氏惊得抬眼怔忡。
  承庆太后看著她,“听著,哀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绝不能让那个贱婢称心如意。她若得了风光,便是你傅家满门的祸事……更是哀家心头的一根刺!”
  她一字一顿,眼神仿若藏毒。
  李肇逼她至此,定要付出代价!
  她不好受,那她便让李肇更难受……
  十倍,百倍。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