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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44章 暖阁思卿
  “殿下,您慢点,仔细脚下,別滑著……”
  来福顛顛地跟著,看得出来,主子心情很好。
  李肇褪下沾了寒气的外袍,只著一身深青色常服,放轻脚步走入內室。
  只见薛绥靠在窗下的软榻上,过耳的短髮未梳髮髻,松松篷篷的,隨息微动,手里捧著一只白瓷小盏,眼神柔软安静,侧脸的线条好似融了新雪的月光,有种洗尽铅华后的寧静美好……
  黑十八趴在她的脚边,啃著一块肉骨头,嘴里发出满足的声音。
  李肇看到这一幅暖融融的画面,呼吸微静,直到小昭躬身行礼。
  “见过殿下……”
  李肇轻咳一声,收回目光。
  “你们下去吧,这里不用人伺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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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昭和如意应了一声,低头退下。
  来福极有眼力劲儿地添了热茶,又看了一眼自家主子,偷偷乐著,將门轻轻掩上。
  薛绥抬眼看他,没说话,只將温在小炉上的一盅汤品推了过去。
  李肇很自然地在她身边坐下,接过瓷盏。
  是清燉的鸡汤,菌菇的香气扑面而来。
  他问:“你打发了来福多少银钱,一路跟我夸你?”
  薛绥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过五十两,买些吃食罢了。”
  “五十两,就让他嘴甜了半天?好似是你的心腹太监了……”
  薛绥挑眉:“殿下这话说的,来福公公这是为殿下尽忠,与我何干?”
  “他那点忠心,我看迟早让你用银钱收买了去。”李肇哼笑说罢,放下汤盅,又刮一下她的鼻子,温柔了语气。
  “下次,別纵著他,有什么事差他去办便好……”
  薛绥偏头躲开,眼里漾开笑意。
  这亲昵宠溺的小动作,对她来说,仍是彆扭。
  小时候无人这般待她,在旧陵沼师父严厉,温情也少於外露,只有李肇像一团火……
  她故作淡然地道:“一点银钱,算得了什么?能买得东宫总管太监几分方便,很划算。”
  “詔使大人好阔气。”李肇眼底笑意更深,“也赏孤几个?”
  “殿下拿什么来换?”薛绥笑问。
  李肇倾身靠近,压低的声音带著磁性的蛊惑:“孤人都给你了,还要什么?”
  “贫嘴!”薛绥轻嗤一声,指尖抵开他凑近的额头,转而说起正事,“宫里怎么样了?”
  李肇敛了敛神色。
  说起崇昭帝的偏心无情,他语气平常,带著淡淡的笑意,好似在嘲弄天气。
  “骂我逼死亲姐,罔顾人伦。想找人问罪,又找不到由头,自己生著闷气,咳得更厉害了。看情形,怕是又要传舒大夫入宫请脉。”
  薛绥长睫垂下,轻轻吹著杯中的热气。
  “这次,让殿下为难了。”
  “有何为难?”李肇不以为意,“眾目睽睽,她自己选了绝路。陛下再是心疼,也不能指鹿为马。”
  他顿了顿,看向薛绥,双眼微微眯起,
  “倒是孤的平安,算无遗策,一步步引她入彀,自己却片叶不沾身。杀人诛心,不过如此。”
  她杀了平乐,但又没有杀平乐。
  是平乐自己杀了自己,皇帝也没有理由问罪。
  薛绥微微勾唇,语气淡然,“要论功劳也该是殿下你头一份……要不是殿下让赦免的圣旨走得慢了一点,平乐未必会绝望赴死……”
  李肇被她夸著,笑容有些收不住。
  “还得是平安手段利落。杀人,从来不用自己的刀。你这心思……有时候想想,连孤都觉得可怕。”
  “殿下怕了?”薛绥抬眼睨他,眼神清冷冷的。
  李肇手心痒痒,抓住她微凉的手,轻轻握住,放在自己膝上。
  “怕,怕你这份聪明劲儿不用在孤身上。”
  薛绥任他握著,没有抽回,似笑非笑地戏謔。
  “殿下这两日在宫里,受了不少气吧?”
  “气自然是有的,不过看到平安,就都烟消云散了。”李肇將她的手往暖炉边带了带,裹在掌心焐著,身子微微倾近,呼吸都落在了她耳边。
  “平安要是心疼,不如……哄一哄孤?”
  黑十八似乎察觉到两人的亲昵,也放下骨头,凑过来蹭薛绥的腿,又去蹭李肇,尾巴摇得更欢了。
  “你这狗东西,倒是会凑趣。”李肇笑著拍它脑袋,“往后跟来福多学著点眼色,不许和孤抢人……”
  “接下来呢?”薛绥被他瞧得心惊肉跳,拢了拢头髮,將耳尖的热意压下,转移话题。
  “陛下疼惜爱女,怕是不会轻易罢休。”
  李肇看出她的小心思,低低一笑,黑眸沉沉的浅眯著,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与占有欲。
  “自然不会。他心疼女儿,更看重帝王权柄。若孤所料不差,他定要大肆操办平乐的后事,极尽哀荣——用这种方式,挽回些许顏面,也是……对孤的一种示威。”
  薛绥瞭然点头。
  “殿下想好怎么办了吗?”
  再三挑衅皇帝,並非明智之举。
  李肇却似有成竹在胸,与她十指相扣。
  “放心,孤自有分寸。”
  -
  不出所料。
  崇昭帝在病榻上辗转反侧了两日,又与太后闭门密谈许久,最终悲痛欲绝地下旨,要以最高规制的公主礼仪安葬平乐,並要追封她一个极其煊赫的封號——“敬懿”。
  他试图在女儿死后,將她重新捧上云端。
  用极致的哀荣来弥补她生前的耻辱,也向所有人宣告,帝王的意志不容挑战。
  而这,正是薛绥最为厌弃的。
  平乐生前视人命如草芥,她不想她死后洗刷罪孽,风光大葬,受后人的香火祭奠……
  世间不该有这样的道理。
  春夫人便是此时找上门来的,满面愁容,眼底是掩饰不住的愤懣。
  “如此这般,哪里还有天理可言?寻常人家枉死便枉死了,无声无息。公主犯了天大的过错,死了还要用金棺玉槨下葬,受百官祭拜……”
  薛绥不动声色地为她斟了一杯热茶,淡淡道:“寻常人的命也是命,只是入不了陛下的眼罢了。”
  春夫人嘆息一声,眼圈微红。
  “不瞒六姑娘,我是为我家那孽障来的……”
  原来那日从通化门回来,顾介便將自己关在房中,不吃不喝,好像失了魂。
  春夫人怕他想不开,差人日夜守著,苦口婆心地劝解,不料顾介竟真的寻了一根绳子,说要以死谢罪……
  春夫人气得狠狠给了他一巴掌,痛骂他糊涂。
  说六姑娘好不容易把他从平乐那摊烂泥里捞出来,保全了侯府和他的性命,他却不知珍惜……
  “一提到六姑娘,这孽障便哭了。不是我当娘的偏袒儿子,我养他这些年,从未见五郎哭成那样……”
  薛绥看著炉中跳动的炭火,並未言语。
  谁知顾介的眼泪,是为了何人而流?是为了平乐,为了薛月盈,还是为了他自己荒唐的那些年?
  顾介这人怯懦又拧巴,难得硬气一回,已是耗尽了勇气。
  她不信他真捨得死,无非是逃避现实的烂摊子,跟自己心里的愧疚过不去罢了。
  “我这心痛的毛病,都让那小畜生给气出来了。他爹气得要动家法,被我拦下了……”春夫人越说越激动,泪流满面,“他要真一根绳子吊死了,也算一了百了。可我们顾家……我们这做爹娘的……”
  她哽咽著,说不下去。
  薛绥递了张帕子给春夫人。
  待她情绪稍平,才缓缓开口。
  “春姨,想让顾五公子不再背负骂名,好好活下去吗?”
  “我……”春夫人怔住。
  平乐生前与顾介纠缠不清,不仅顾介被人指指点点,抬不起头,便是侯府上下也被流言蜚语挟裹著,也像吃了只苍蝇一样——
  从魏王到薛月盈再到平乐,侯爷为了这儿子当真是操碎了心,头髮都白了大半。
  春夫人想起那些烂事就堵心。
  “我心疼儿子,更心疼侯府。他一副铁骨,体面了半辈子,我实在不忍看他临老了,还要强装恭敬,在平乐那贱人的灵前低头做小,让人戳脊梁骨,连腰杆都挺不直……可陛下的旨意,咱们哪有反驳的余地……”
  薛绥微微一笑,“陛下旨意,也並非不能转圜。春姨若信我,不如让侯爷如此这般……”
  她在春夫人耳边低语几句。
  春夫人先是迟疑,继而咬了咬牙,將手上的帕子攥得死紧。
  “就依六姑娘所言。横竖已经这样了,不如豁出脸去,为了侯府清名,爭上一爭。”
  重新说一遍:8月的最后一天了,哈哈哈,姐妹们別忘了咱们绥绥啊,有票的请入碗……
  李肇:我也想入绥绥的碗。
  读友: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