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8章 不合适
听见温折雪对自己的称呼，方未寒怔了一下。
小寒？
仿佛有许多过去的记忆在耳畔回响，但在片刻之后便又归于沉寂。
这不是……另外一个师姐对于自己的称呼吗？
难不成现在的这个温折雪是暗面？
可是听着她那柔软哀戚的语气，方未寒的心中就像是压上了一块巨石一样沉重。
听起来感觉不太像。
在他愣神的这个功夫，对面的甘知坐不住了。
“温御辰，这是何意？”
看着指着自己，杀意尽显的明霄剑，甘知再也保持不住方才的淡然与高傲。
为什么温折雪会朝自己拔剑？她不是太虚真君的弟子吗？
星力自九天之上狂涌流下，回答他的是一道璀璨如月的灿然剑光。
临渊武曲星剑法·天河辟沆。
一上来就是临渊十四剑，温折雪真的动了杀心。甘知完全没有预料到她竟然真的敢对自己出手，根本来不及组织有效的防御。
他仓促之间挥剑招架，以剑面和肉体硬生生地挨了一击天河辟沆。
武曲星剑法专攻破阵，象征意象“开拓”，从外界以绝对力量在物理层面冲破阵法阻隔。而精确到个体而言，此剑可对沿途所有目标产生巨大的冲击震荡，轻者碎骨挫肌，重者经脉尽断。
天河辟沆的余波直接震裂了半个玉龙山平台，山顶的积雪发出巨大的轰鸣声，一场巨大的雪崩呼啸而下。
盛怒之下，温折雪根本没有手下留情，她的一剑近乎引发了毁灭性的破坏。
正面迎上这一剑的甘知极其狼狈，他嘴角溢出鲜血，面色惨白，持剑的右手打着哆嗦，似是已经骨折。
“温折雪，你疯了吗？”
甘知怒吼道。
“对同门长辈出手，你将门规置于何处？宗门又置于何处？我必定向天山禀报此事，请教太虚真君好好管教你这个不肖弟子！”
少女冷冷地看着他，眸中的月光刺骨寒凉。
她是第一次……这么愤怒地想要杀掉一个人。
温折雪勉强按捺下心中的杀意，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在这里真的杀掉甘知。
临渊阁就算欺瞒了自己，修改了她的记忆，但师尊和宗门对自己仍然有养育之恩。若是没有他们，自己很可能已经死在了当年的那场大火里。
再者，甘知作为临渊天下行走，身上保命的东西肯定有很多。自己大概率杀不掉他，反倒会引得天山猜忌。
从那个绝望的幻境中挣脱出来以后，她现在很冷静，冷静到可怕。
“他的身上有天下三成气运，若他身死，大周国运将会动荡。”
少女冷冷说道。
“身为临渊御辰，我不能容许这种行为的发生。”
甘知怒声道：“我抽出他的气运，交给天下众望所归的王者，当今的储君长明公主，又有何错？”
方未寒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这他妈的还能跟方棠扯上关系？
“抽出气运即可，为何妄动杀心？”温折雪继续质问，“天山避世已久，严明约束不能沾染红尘因果。甘师叔又将门规置于何地？”
甘知哑口无言。
他当然知道杀掉方未寒肯定会带来一系列麻烦，但这点麻烦与确保天仪预测的准确性相比算得了什么？
甘知冷冽地质问：“温御辰，若是天仪的预测出了差错，伱能担当得起这个责任吗？”
温折雪清清冷冷地回答：“折雪是天山弟子，只认门规，不认天仪。”
“你……”
甘知被她气得七窍生烟。
“我不杀他。”甘知最终无可奈何地说，“让他把天山神玉交出来，这总可以吧？”
“这是宗门至宝，内含星空原核，绝对不能落入外人之手。前不久天山神玉的踪迹泄露，宗门在封山之际遣我来此，就是为了回收此玉，却没想到被他抢了先。”
少女直接拒绝：“不行。”
“为什么又不行？！”
甘知勃然大怒。
“天仪圣尊的命令凌驾阁主之上，它要这块玉，我等必须将它带回天山！”
他将手放在了腰间的灵符之上，准备动用手段传讯增援，无论如何今天都得收回天山神玉。
温折雪眉头轻蹙。
自己并没有光明正大的理由阻止他们带走天山神玉，看起来……只能用出一些不太合规矩的手段。
她准备让瑜沫带着方未寒先走，凭借凤凰的移动速度，临渊阁修士根本追不上。
至于让方未寒交出天山神玉这个选项……她根本就没考虑过。
师弟只要不说，她绝对不会逼着他做决定。
方未寒收到了温折雪的传音：
“一会儿你跟瑜沫先离开。”
少女始终站在他身前半步的位置，自己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温折雪抓着他的手依旧没有松开，反倒是握得更紧。
方未寒想说些什么，但奈何他不会传音。
他妈的……回去之后一定学会。
他暗自心想。
“嗡嗡！”
什么东西突然震动起来。
他从衣兜之中掏出震动的那东西，赫然发现正是方才的天山神玉。
这块圆润的玉石脱手飞起，悬浮在方未寒的眼前。
在他懵逼的注视下，玉石晃晃荡荡地直接一头扎进了他的天门之中。
甘知大怒：“你对我宗至宝干了什么？！”
“轰！”
浩荡的时间洪流自方未寒的体内爆发，玄妙而超然的气息仿佛天道意志的注视，瞬间便使得风雪静止在半空之中。
白光与蓝紫交织，化作娇小少女身体上华贵的长裙，漆黑发丝如瀑洒落直至白皙脚踝。明明是可爱而娇嫩的鹅蛋脸，却透露出一股神圣不可侵犯的脱俗之气。
她睁开眼睛，长而卷曲的睫毛眨巴眨巴，看向懵逼的甘知。
“你是哪根葱啊？”
云纾疑惑问道。
甘知看了看眼前这位奇怪的少女，又看了看自己刚刚掏出来的灵符。
“您是……云书圣尊？”
他试探性地问道。
“没长眼睛是吗？连我的样子都认不出来？”云纾皱起眉头，毫不留情地呵斥道，“还是说我离开临渊阁太久，现在的小辈都不认识我的样子了？”
“不不不……圣尊息怒，只是在下方才一时眼拙，冒犯了圣尊，在下……”
甘知大惊失色，连忙赔罪。
云纾直接不客气地打断了他的话：“废话少说，你在这干什么？”
“我在这……收回天山神玉。”他又特意补充了一句，“是奉了天仪圣尊的命令。”
“哦，那现在你可以滚回去了。”云纾摆摆手。“这天山神玉我要了。”
甘知满脸为难，显然没有预料到这样的情况：“啊？圣尊，恕我直言，这是否有些不合规矩……”
“不合规矩？什么规矩？”云纾冷冷笑道。“天仪说的话就算话，我说话就算放屁是吗？”
甘知面色发苦地赔罪：“当然不是，在下绝无此意！”
“那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云纾不耐烦地说。“赶紧滚回天山，别出来没事找事。还是说……你想回过去的时空中深造一圈？”
少女挥挥手，半空中竟然凭空撕开一扇光门，残缺的光门背后是深如渊流的无穷黑洞，散发着摄人心魄的诡异气息。
“遵圣尊之命。”
甘知面露忌惮地看着那扇门，只得退而求其次，勉强接受了这个结果。
至少天山神玉是归了云纾大人，而不是便宜了方未寒这个外人。
“另外，还有一件事情：帮我给天山带句话。”
云纾懒洋洋地说。
“这个广陵王方未寒，以后就是我的契约者了，若是你们和他敌对，休怪我不手下留情。”
甘知懵了：“什么？他？”
这位临渊阁的道玄真君今天受到震惊的次数有点多。
“就是他，滚吧。”
甘知震惊半天之后才从嘴里挤出几个字：
“那……在下告退。”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方未寒一眼，仍然有些难以置信。
甘知垂着骨折的手，有些狼狈地离开了此地。
他要把今天所见的一切消息都传回天山，包括方未寒掌握的临渊十四剑、温折雪的诡异态度、还有流风浮云书的突然现世。
云纾伸了个懒腰，背对着方未寒，颇有高人风范地负手而立。
“云宝，抱一下”
云纾：“……”
“去你的云宝……”她一秒破功，回头对着方未寒羞恼地说了一句，眸中情感复杂。
几个月没看到方未寒了，他似乎……变好看了一些？多了一种更加干练果断的气质。
没有我的日子，看起来他过得还不错嘛！
云纾还想再说些什么，目光却突然扫到了温折雪和方未寒紧紧相握的手，视线又在温折雪的身上停留片刻。
她止住话头，而后摆摆手。
“我先巩固一下力量，你们不用管我，当我不存在就行。”
娇小少女的身影瞬间消失，连和他的招呼都没打一个，显然是看出了一旁的温折雪有话要说。
盘踞玉龙山的风雪不知何时已然渐渐停止，阳光透过厚重云层洒下，露出斑驳的云影。
“师姐？你……是有什么事情吗？”
方未寒轻声问道。
少女一直低着头，他看不见她脸上的表情，但能够感受到她的心情应该不算太好。
“师弟……我……”
温折雪张张嘴，却如鲠在喉。
万千话语堵在喉咙，她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那些天山上的记忆温暖而柔和，只是握着师弟的手，她就有一种油然而生的高兴与幸福。
但最后那件事情却时时刻刻地提醒着她，是她害了师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是她亲手中断了这段关系。
冰冷的烙印刻在心上，让少女的内心时刻处在冰火交加的煎熬之中。
拉着师弟的手，她感觉自己的心跳在逐渐加快，血液流经全身，面颊微热。
尚且不知道那段记忆的时候，温折雪就觉得她在面对方未寒的时候总是有种下意识的慌乱和紧张。而当她获知了这段记忆，这种感觉无疑更为加剧。
“说话啊，哑巴了？”
白发的温折雪出现在另一边，没好气地说。
“刚才呛那甘知的时候不还伶牙俐嘴的？现在怎么笨成这样。”
“你是他的姐姐？我看不如说是妹妹吧？一见到他就紧张？”
少女轻轻抿着嘴唇，小声地辩驳：
“我是姐姐……”
“什么？”
方未寒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他还不知道这段记忆，自己还不能告诉他。
温折雪委屈的同时，也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是不是只要弟弟不知道这件事情，他就永远不会怪我了……
“没什么。”
少女攥紧他的手，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方未寒：“？”
不对劲，很不对劲，今天的师姐极其奇怪。
他尝试性地抽了抽自己的手，却没抽出来。
温折雪的力气很大，恰好掌控在不捏疼他和不被他挣脱的界限上。
“师姐，甘知已经走了，你先松开我，我们这样不合适……”
方未寒劝说道。
毕竟他曾经亲口问过温折雪，而少女也相应地给出了否定的答案。
尽管自己时不时地会被拉进那诡异的幻境，尽管那天另一个师姐还强吻了自己。
方未寒自认为自己是个有原则的人，也是个有尊严的人，既然已经被师姐否定，那他就不会再多想……
……吗？
话虽这样说，但当前的这种情况，真的容不得他不多想。
就在方未寒说完那句话之后，他能够明显地感受到，身旁的少女身体微微一颤。
“不……不合适？”
少女的心头酸涩无比，这三个字就像是一柄重锤，直接狠狠地砸入了她内心最柔软的地方。
怎么会不合适呢？怎么可能不合适呢？
他陪着她在天山整整度过了两年的时间，那两年间，他们的相处如同真正的姐弟一般亲密无间。
他曾经说过，要陪着她一辈子都不分开。她也曾经哭着说要保护他一辈子，要永远挡在他的身前。
可现在……弟弟长大了，就不要她了。
温折雪的心像是揪起来一般，酸涩地隐隐作痛，几乎让她不能呼吸。
少女简直恨死了过去那个愚笨的自己，她现在恨不得能回到过去狠狠地将那个自己打醒。
这是你的小寒，你怎么能做出亲手将他推开的事情？
“你看吧，当时我看你也是这种感受。”
另一个自己还在一旁嘲讽，但温折雪已经无心听她说了什么。
“不行！”
她固执地继续拉着他的手。
方未寒：“？”
他无奈地说：“师姐，你不要这般任性，真的不合适。”
温折雪猛地抬起头来，那红红的眼眶让他的心头猛地一跳。
“合适。”
她执拗地小声说，带着些许软弱的哭腔。
“就是合适。”
冰冰凉的泪滴落在他的手背上。
师姐……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