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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军事 > 从战国开始掌控山川 > 第580章 阳嘉新政
  第580章 阳嘉新政
  阳嘉六年,
  刘保长成了一个健壮的大人,
  他那些同学们也到了可以入仕为官的年纪。
  於是,
  他开始整合自己手中的力量——
  为帝六年,
  在长久的“汉室天命”影响下,
  自然会有一些臣子,聚拢在皇帝身份,做大汉的忠臣良將。
  而刘保显露出的天赋,
  更是让一些摇摆的世家,选择落子到他这一边。
  “但这些还不够。”
  君臣召对之时,
  先后担任过元初学宫祭酒、大汉太史令、侍中,如今升职为户曹尚书的张衡,这样对皇帝说道:
  “天下之大弊,在於世家。”
  “如今察举沿用百年,已有察亲举戚之事,使得野多遗贤,而朝堂之上多有碌碌之徒。”
  “至於土地,更多有兼併!”
  “黎庶之间,也多迷信讖纬、天象之说。”
  “前日陛下向群臣求教当今天下之弊,或言宦官近臣之不当,或言察人举贤之不明,然而这些话语,对於治理天下,疏解弊政来说,不过头痛医头,脚痛医脚罢了。”
  病症的根本还没有触及,
  纵然解决了头痛脚痛,可以使得久病之人得到一时舒畅,但日后復发,也是必然的。
  张衡管理户曹,负责国家赋税的事务,对某些东西的感知,是十分清晰的。
  天下熙熙攘攘,都为了“利”而动。
  所以府库里的钱財,
  百姓家中的储备,
  士族庄园中的囤积,
  是不会骗人的。
  皇帝点点头说,“朕知道这个道理。”
  在继位之初,
  他便效仿祖父和帝的先例,让人为自己讲解史书故事,並取来章、和、安三朝的奏疏翻阅。
  年纪小,不代表皇帝不懂事。
  他只是缺乏经验罢了。
  而读多了前人之事,对近五十年来的国家大体情况,也有了基础了解后,
  想要理解张衡话语中的深意,並不困难。
  只是很多事,
  並不是知道就可以解决的。
  很多人都可以指出问题,然而能够解决问题的,又有几人呢?
  “还是要想办法,让人多多读书。”
  皇帝站起身,与张衡这位长者一同漫步在宫廷御园之中。
  只有几位近侍远远的跟在后面,不能窥听天子与尚书的对话,並遵从皇帝的命令,驱赶想要进入御园的后来者。
  满是年轻气息的声音便在这片安静的区域中响起:
  “就像你说的那样,”
  “天下黎庶那么多,让他们有了足够的智慧,就能够从中涌现更多的人才。”
  先秦之时,诸侯都能从蛮夷、野人中寻找到人才,
  更何况推广学校,启迪民智之后呢?
  只有拥有了足够的人才,聚集起足够的力量,才能对抗庞大的世家。
  单打独斗,
  再美好的愿望,也不会有实现的一天。
  “和帝还有祖母没有完成的事,朕应该要接过来,將它好好的延续下去。”
  想起邓太后之后,
  自己那位生父的各种操作,以及至今还没有解决掉的后遗影响,
  皇帝便停止了言语,发出了一声嘆息。
  “隨朕去享用饭食吧!”
  最后,他对张衡招呼起来。
  而等到张衡拜別天子,走出皇宫时,天光已经微暗起来。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皇帝仍旧没有休息。
  他换上常服,又陪著皇后梁妠,在皇宫中散起步来。
  比他还要小几岁的皇后温温柔柔的跟在身后,偶尔指著宫中某个地方发出疑惑:
  皇宫实在是太大了,
  哪怕入宫做了妃嬪、做了皇后,梁妠对这个地方还是有些陌生。
  不过,
  皇帝也是这样。
  皇后好奇的地方,他有些答的出来,有些答不出来。
  “皇宫”固然是他的家,
  但总有角落他既不会经过,也不会看到。
  他的想法很多,目光高高远远,实在没办法分润出去,用来探索皇宫这天下一隅之地。
  好在中常侍曹腾能替皇帝做出解答。
  他是皇家的奴僕,时常在这庞大的建筑群中跑来跑去,知道的比它的主人还要多些。
  帝后听了,便更加欣赏曹腾的贴心,认为他这样细致,是个贤明的宦官。
  微风吹来一阵,树叶发出梭梭的声音。
  皇帝忽然心血来潮,指著御园中的一角空地,对皇后梁妠说道:
  “我听说:『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如今国家正在为日后培养人才,不如今日就在这里种下一棵树木吧。”
  “也许等到日后人才喷涌的时候,你我手植的树木也能鬱鬱葱葱,为一方土地带来阴凉。”
  梁妠自然不会拒绝。
  於是取“凤棲梧桐”之意,曹腾亲自扛来了一颗小小的梧桐树苗。
  皇帝带著人,在自己看中的角落上挖掘了一个土坑,將树苗放了进去。
  梁妠为之填土浇水。
  很快,
  洛阳皇宫中便多出来了一棵小树。
  梁妠看著还没有自己高的小树,也忽然升起好奇,一边为皇帝擦拭著手心沾上的泥土,一边询问皇帝:
  “陛下为人才忧虑,难道当今天下人丁滋生,还不够用的吗?”
  皇帝摇著头说,“『人才』的標准,也是由人定下的。”
  言外之意,
  一些人眼中的“人才”,並不能得到皇帝的认可。
  然后梁妠又问,“那大汉的人才不够,可以向新夏、西海那里招收啊?”
  “诸夏享有著九州之地,炎黄二帝的后裔加起来,足有亿万之眾……难道那里也没有人才吗?”
  论说整个诸夏,
  那將之视为放大版的周朝,也是可以的。
  而周朝之时,
  各国的人才流动的频率,那可太频繁了。
  梁妠先前还听说了宋使的事情,知道西海那边,国祚新立的宋,对“天子”这一举世无双的名器,怀抱著大胆的想法。
  於是她想:
  把宋国的人才都招来中原,为汉室驱使,这样宋国无法强大,其君的狂悖想法,自然也成了妄谈,这多是一件美事啊!
  但皇帝的笑声打断了她美好的幻想。
  “诸夏大九州,虽然类似周时的小九州,可到底时代不同了。”
  先秦的人可以自由来去,
  如今却是不常见的。
  何况西海、新夏,距离中原何其遥远,那里人才想要过来,又何其艰难。
  “而且来的人是不是人才,谁也无法预料。”
  千里马常有,伯乐却是不常有的。
  孝廉都可以偽装,
  难道其他东西就不能偽装吗?
  “陛下圣明烛照,也不能判断吗?”梁妠问道。
  皇帝就说,“我只有一双眼睛,用来选拔中原的人才,都不够用,何况那些地方呢?”
  “再者说,自家的事,还是用自家的人放心一些。”
  “若上下之间,没有依存的关係,治者与被治者,没有可以信任的凭证,那让外人来治理国家,又怎么能够放心呢?”
  除非那原本的统治者,本就不与国民一条心。
  站不到一起,坐不到一起,
  嘴里念叨著外面的事,
  举止也倾向於外面的人,
  如此,
  自然也不介意大肆启用外来者,来压迫治下的国人。
  皇帝想起自己近来读到的辽东燕国故事,便心生些许感慨。
  六十年的国祚,
  能够养育三代人的光阴,
  地跨万里的疆土,
  结果覆灭了也就覆灭了,
  没有一个想要恢復它的国人,也没有一个想要恢復它的旧日统治者。
  那位末代燕公在洛阳养老时,还曾满是真情实感的说,“比较乐,不思燕也。”
  以大汉的角度看,
  这样的做派,自然是值得大加讚赏的。
  但以统治者的角度看,
  燕国的旧事,却是需要警惕的。
  生长在甘棠之下,受国人推举选拔而登上朝堂的燕人公卿,都能做出那样的行为,
  若大汉连做事的官吏,都变成了外来者,只怕覆灭的时日一到,要比燕国还要丑陋悽惨。
  梁妠听了,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所以说,亲近的人才值得信任。”
  皇帝也不跟她再多说什么,只是拍了拍手,留下身后小树,又转去了其他地方。
  隨后不久,
  皇帝採纳了自己认可的建议,推行起了新的政令:
  他对察举进行了更严格的限制,只允许四十岁以上的人得以选入,並禁止宫廷近侍的亲友参选。
  这些人的富贵,本就沐浴到了家族子弟身上,若是再加以延伸,那只会缔造出新的世家大族。
  这违背了光武架空三公职权,改用地位较低的尚书之臣主持中枢的本意。
  也会给怀抱著削弱世家力量的皇帝,增添不必要的负担。
  尚书、中常侍这样的近臣,
  只需要紧紧的依赖於皇帝身边,为其贡献力量就好。
  对於选拔官员的考试,
  皇帝也进一步提高了要求,並增设了策论、经济、明算等科。
  除此之外,
  皇帝又下令清缴起了违法之臣的家財,將抄家得到的土地、財產,拿去賑济地方贫困之民。
  而那些被收缴惩治的人中,不仅有与当年阎氏勾结的人,还有帮助皇帝登位夺权的山阳君宋娥。
  当宋娥走上王圣老路,也收取官员贿赂,为之谋利的消息传来时,皇帝相继流露出大惊、悲痛、失望、决绝的神情,才宣布了对宋娥的抄家和流放。
  他隨后对著大臣感慨:
  “宋娥,是朕的保姆,与朕极为亲近。”
  “这样的人,竟然也会违背朝廷的政令,做出让朕厌恶的事情,那与朕更加疏远的其他官员呢?”
  他趁势又下达了考核吏政的命令,並派出使者前往地方,对那些疏忽政务、腐朽无能的官员进行惩处。
  当然,
  最让天下人推崇的,还是皇帝要求在地方增设学校,並推广新的印刷术的政令。
  前者,
  秉持了大汉向来对教育的重视,可以用来歌颂君主的德行,但还不至於让士人为之欢呼雀跃。
  只有那能印刷出更多书册,让知识变得更加廉价、容易得到的技艺,才值得寒门士子泪流满面,面朝洛阳的位置,向皇帝送上感激。
  由张衡研製出来的,通过泥木雕刻,模仿印章的刻印,可以灵活组合,最后復刻出许多书册的印刷术,
  是皇帝用来证明格物之学的美好,以及收买苦於经学世家长期垄断,难以购得书籍,增长自身知识,进而提升自身地位的寒门学子的。
  原本,
  这样的技艺,张衡在几年前,便已经研製了出来。
  但当时他要管理的事务繁杂,民间还有水旱的灾祸,需要通过修缮水利去缓解,
  他只能先將这技艺放去了一边。
  毕竟知识即便束之高阁,也不能消除其存在。
  腐朽虫蛀,也需要一定时间。
  等到腾出精力,收拾收拾,还能呈现在世人面前,启迪后者。
  但农田遭到伤害,不能收穫粮食,却是能在一年之內,决定一家数口命运的。
  张衡不愿意苦一苦百姓,
  便只能让天下有志於学的读书人等上一等。
  毕竟士人的前途重要,
  黎庶的生命难道就不重要了吗?
  ……
  “就是印出来的书,还是有些糊,不够精细。”
  新办的县学之中,
  师长们刚刚从朝廷手中,拿到批发而来的书册,还没来得及自己欣赏学习一下,便被无处不在的上帝偷摸了出来。
  “看上去距离咱们的小报,还是有些差距的。”
  书里面的內容,
  何博是早已看过的,甚至就连某些书籍的作者,也正在他的麾下拉磨。
  所以何博只是简单翻阅了一下,感受张衡“活字印刷术”的成果,隨后便將书本放回了原位。
  当然,
  一向嘴碎的上帝,並没有忘记对此做出评价。
  旁边的王景跟张衡关係亲近,早已將之视为弟子,便忍不住说道:
  “忙成那样,还能研究出这样的技艺,已经很好了。”
  “活人哪有死鬼的悠閒?”
  张衡有著足够的能力,又有著足够的品行,因此得到了皇帝的倚重。
  而领导的重视,
  往往与大量的工作相伴。
  等坐上户曹尚书这种需要算明白整个国家帐的位置后,
  张衡更是忙的脚不沾地。
  在这种隨时可能过劳死的情况下,张衡还能点出“活字印刷”的技术,难道不应该鼓励吗?
  “你说得对。”
  上帝从善如流,当即改口说道,“那等他死下来,我再跟他细说这些东西。”
  王景摆了摆手说,“这还是算了,让这小子好好休息一下吧!”
  汉和帝的时候,
  年轻的张衡在洛阳做土木。
  邓太后的时候,
  壮年的张衡在江南做土木。
  现在虽说不用再去太阳下拋头露面了,
  可还是做了文书牛马。
  一点都没閒过。
  王景当年治完了河水,还在家中侍奉了好一阵老祖母呢!
  何博见他“前倨后恭”的模样,直接笑了起来。
  转而他又说:
  “可惜这些书,还不能让天下人翻阅畅读。”
  还是那个道理——
  耕读,並非容易之事。
  普通百姓一辈子的精力费在耕耘上,尚且不能保证腹饱衣暖,
  更別说拿出一半精力去读书了。
  寒门固然被士族鄙夷,
  可好歹是有个“门”的。
  他们家中的土地,还有宅院的宽阔,仍旧是普通人可望而不可即的存在。
  “慢慢来就好。”
  同样跟著上帝出来,逛一逛这县学风景的孙恩笑道,“水流向下,先是世家,再是寒门,以后自然会轮到百姓的。”
  “那还有得等呢!”
  何博想起西门豹这个“寒门”,费了多少功夫,等待了多少年,才当上了个连子孙富贵都未能保全的魏国大夫,便砸吧了下嘴。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