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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历史军事 > 挽明从萨尔浒开始 > 第135章 考验
  第135章 考验
  三天后,开原军抵达铁岭。
  铁岭距开原最近,驻守此地有两个旗队战兵,共两百一十八人。
  统兵把总是开原血战后提拔上来的浙兵旗队长,名叫陶国斌,是萨尔浒时的老兵,和刘招孙有过命的交情。
  开原军主力从铁岭南下,一路声东击西瞒天过海,牵着镶蓝旗和正白旗鼻子在辽东四处乱走。
  一番天秀操作下,镶蓝旗正白旗兵马被吸引到沈阳、赫图阿拉方向,原本会被重点进攻的铁岭,反倒一直没什么事,风平浪静。
  皇台吉退走后,铁岭驻军一部又被抽调驻守新占领的城池,参与圈地运动,现在城中守卫两百多人。
  当日大军在瓮城休整,没进入主城。
  陶国斌和民政一个姓钱的吏员,出庆云门(南门),迎接大军凯旋。
  刘招孙策马走在最前面,身后跟着康应乾等人。
  这是他第二次踏入铁岭城,心态与上次完全不同。
  上次突袭铁岭时,刘招孙只是短暂的占领者,随时做好撤退准备,再来时,已为数城之主。
  守军见平辽侯凯旋,发出阵阵万胜之声。
  刘招孙骑在马上,向两边军士频频挥手致意。驻守铁岭的多是纤夫兵,都是他和邓长雄亲手操练出来的,算是嫡系。
  在中军卫队的护卫下,陶把总和钱吏员在前面引领,林宇、吴霄护卫左右,众人缓缓进入庆云门。
  但见角楼林立,城高池深,瓮城两面墙壁都有包砖。
  在刘招孙看来,铁岭整体气势要比开原雄伟,城防也更为坚固。
  和开原一样,铁岭也是以商业为主。努尔哈赤兴兵造反前,这里曾是辽东最大的马市。
  嘉靖年间,铁岭规制较小,全城周围长四里六十步,高二丈,池深一丈五尺,阔三丈。四门分别为:东抚夷、西承恩、南庆云、北威远。
  只有四座角楼。
  万历中期,李成梁费巨资增修加固,以抵御蒙女真古侵袭。墙外增筑外城,增筑八座角楼,还修葺了羊马墙、战马坡等工事。
  自此,铁岭一跃成为辽东数一数二的坚城。
  按说像这样的坚城,足够将建奴挡在城外。然而因为内奸策应,原本历史上,此城不到半日就被后金攻克。
  “所有溃败,皆源自内部。”
  刘招孙喃喃自语。
  想起那日只用半个时辰便将铁岭攻破,不禁哂笑。
  康应乾等人跟在身后,金虞姬坐在马车里,跟着大队人马缓缓进城。
  进入庆云门,刘招孙下马步行,将缰绳交给吴霄。依照开原军律,内城不得无故驰马,除非是塘马报信。
  “康监军,下马吧!”
  康应乾嘟噜了句,也下马步行。老康的身份是辽东巡按,理论上负责督查辽东境内所有民政官,品级与辽东巡抚等齐。
  在开原体系中,康应乾现在是公认的三把手——刘招孙不允许军中有二把手存在。
  官大了,架子自然就大,尤其像康应乾这种迷信权力的官迷。
  除了平辽侯,其他人,他都不放在眼里。
  “刘总兵,铁岭乃辽中第一繁华之地,城中青楼赌坊林立,比之辽沈两城,丝毫不差。丁碧那狗贼一大半收入,便是源此。为刘总兵计,为辽东受苦百姓计,铁岭一带的青楼赌坊产业,必须尽快接手·····,罢了,老夫还是以身涉险,先去青楼考察一番,等回开原,再和刘总兵细细规划。”
  能把逛窑子说得如此清新脱俗正义凛然,康监军脸皮之厚,也是无出其右了。
  这也难怪,康应乾这些天来心思只在打仗上,金刚散无用武之地,如今凯旋归来,正好一探丛,体察民情。
  康应乾边说,边从袖中摸出瓶绿绿的玩意儿,避开乔一琦等人,径直来到刘招孙身前,低声道:
  “平辽侯,要不要随老夫同行,体验一番,这辽东女子,自与江南不同,别有····”
  平辽侯瞟了眼老康下颌白的胡须,笑着摇头:
  “康监军宝刀未老,本官佩服,只是家里还有母老虎要应付,就不陪你了。你要抓紧一些,明日本官再去铁岭给百姓分地,还有,青楼很快要被禁了。”
  随着地盘渐渐扩大,一些以前没想过的问题也开始凸显,比如青楼和赌坊。
  虽说这些东西在这个时代具有存在的合理性,贸然废除阻力重重,不过以刘招孙的性格,只要他认为是毒瘤,那就留不得了,他计划回到开原后,便要让谢阳和宋应星进行改革,在辽东境内禁绝青楼和赌坊。
  “禁绝青楼?这是作甚?咱辛苦打仗是为了啥?”
  刘招孙凛然道:“大业未成,不可懈怠!”
  康应乾摇头叹息,满脸惋惜之色。
  “刘总兵以圣人自居,不过不能强求别人也和你一样,否则,早晚会出大乱子的!”
  “给泥腿子们分地确是好事,又能收揽人心,辽民都记得刘总兵的好,只是,青楼为何要禁?哎····可惜!可惜人生一大乐事又没了!”
  刘招孙默然。
  ~~~~~~~
  铁岭以南,大甸子镇。
  刘招孙勒马立于休耕的田地上,脚下的黑土地冻得像铁一样硬,地里的庄稼已经收割,田垄间残留一些枯黄的秸秆。
  中军卫队全体卫兵,第一千总部三百战兵静静站在平辽侯大纛下面,康应乾、马士英、邓长雄等人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隔着条窄窄的田垄,开原军对面黑压压全都是人群,人数上千之众。
  为首一个生员模样的胖子,身着不凡,胖子左右簇拥着几十个家仆,家仆都长得虎背熊腰,比鞑子的白甲兵还要强壮。家仆后面乌泱泱跟着本地佃农,家丁手握长刀大棒,还有人挎着弓箭,佃户则都是衣衫褴褛,很多人竟没穿裤子,冻得瑟瑟发抖,和乞丐差不多。少部分人手持棍棒锄头,更多则是扛着锄头和扁担,跟着生员的家仆鼓噪。
  刘招孙不耐烦的瞟对面一眼,转身对森悌道:
  “谈妥了没?”
  森悌摇了摇头,强压住心头怒火:“刘总兵,这叼毛不认咱的地契,也不要银子,非说地契抢来的不算数,他要丁碧亲自出来说话,要丁碧当着十八家的面,把田地转赠咱们,他们才肯交出田地,另外,他们说每亩地一两补偿银太少,至少要给他们十五两·····”
  “哈哈哈!十五两?怎不要一百五十两!”
  刘招孙大笑两声,下意识压了压帽檐,做好战斗准备。
  “丁碧让辽民砍成碎片了,告诉这些土财主,本官耐心有限,辽东各处都等着分地,给他们一炷香时间考虑,要么拿银子滚蛋,要么下去给丁碧陪葬!”
  开原军进驻铁岭后,马士英谢阳便马不停蹄清理田地,他们拿着从丁碧府上缴获来的地契,到各处卫所收田收地。
  丁参将名下土地都已转租出去,承租的不用说都是本地大户,这些大户得到田地后立即高价转租给附近佃户。
  平辽侯为照顾这些大户利益,破天荒给他们每亩地三两的补偿,这个价格已算仁至义尽。不想到这些人不仅不领情,见辽东混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土地强占,还仗着人多势众,把民政派去清田的人暴打一顿。
  这些占地打人的土豪劣绅共有十八家,他们自恃是本地大户,在铁岭经营日久,和辽西、京师盘根错节,连巡抚都要给他们几分面子,现在丁碧死无对证,也不怕开原军来闹·····
  人群吵吵嚷嚷,像从远处飞来的蜂群嗡嗡嗡,听得人心烦意乱。
  不等刘招孙发话,已经有人朝开他这边扔石头。
  战兵手持长枪火铳,虎视眈眈望向眼前这群暴民,等待平辽侯下达进攻命令。
  “天杀的南蛮子,饿不死的南兵,跑来辽东祸害咱辽人,别以为打了鞑子就能赖着不走!”
  “滚回去!滚回去!”
  邓长雄率长枪兵结成阵线,锋利的枪刃斜斜指向前方。
  胖子生员在家丁簇拥下来到前面。
  胖子穿一身紫色烟霞锦缎袍,头戴镶嵌东珠的八瓣帽,手握串包浆佛珠,像个算命先生似得迈着方步。他笑吟吟的望着马士英等人,一副成竹在胸模样。“这位是马举人吧?”
  马士英正要回话,却见胖子微微拱手,语气不善道:
  “你是举人,郭某也是举人。是举人,就要明事理。种田交租,欠债还钱,天经地义。别以为只有你们有靠山!京师的御史、户部侍郎,都有咱们的人,你们这般恃强凌弱、欺男霸女,”
  郭举人停顿片刻,忽然放大招道:
  “他妈的你们,到底是兵还是匪啊!”
  “我们铁岭一十八家,休戚相关,一损俱损,往日丁参将也给几分面子。你们便是强龙,到了铁岭,也得给老子蜷着····”
  刘招孙懒得多看这生员一眼,将令旗猛地前指:
  “管你十八家十七家,把百姓逼得连裤子都没得穿,欺男霸女横行乡野,鱼肉百姓,还有理了?战兵听令,敢有阻拦分田者,以通敌论处!格杀勿论!收田!”
  郭举人死到临头,兀自挥手骂道:
  “刘招孙,反了你不成,朝廷不知你底细,我等却是清楚,你不过一介家丁,猪狗一样的东西,侥幸得势,便在辽东闹得天怒人怨,要对付你的人可不止咱们铁岭十八····”
  噗嗤声响,长枪刺入肥硕身体,从他后背穿出,郭举人望着贯穿身躯的长枪,再看着面前站立的邓长雄,脸上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你,你这武夫……”
  邓长雄一脚踹开胖子,吹响竹哨,战兵手中的长枪泛着寒光,朝对面人群疯狂突刺·······
  ~~~~~~
  三日后。
  铁岭参将府正厅,刘招孙手捧热腾腾的碧螺春,仰着脖子一饮而尽,感觉神清气爽。
  “怪哉,上次喝这茶觉得寡淡无味,今日为何如此甘甜,那啥,沁人心脾!”
  康应乾正把一大叠银票捧在脸上,贪婪闻着铜臭味,笑道:
  “哈哈,那是自然,得了八九万亩良田,又有这么多银票,别说碧螺春,就是喝马尿,也是佳酿!”
  “要喝你喝,本官没这个爱好。”
  刘招孙笑着拍拍这位老搭档的肩膀,望着一桌子银票和地契,脸上也露出得意之色。
  康应乾眼睛眯缝成线:
  “平辽侯,现在建奴被打残了,皇太极一时半会儿难以恢复,朝廷那边也奈何不得咱们,只得乖乖交付辽饷,老夫觉得,是时候更进一步了!”
  “老夫让相者给你看过,平辽侯这面相,贵不可言啊……”
  听老康这口气,便知道他又要搞事,刘招孙思索片刻:
  “你是说,率军入关?”
  康应乾哑然失笑,脸上却是一脸孺子可教表情。
  “咳咳,那是下下一步,老夫以为,目下开原之敌在于·····”
  话没说完,门口忽然传来急促脚步声,刘招孙抬头看时,只见裴大虎章东急忙忙跑过来。
  “十三爷,大事不好了!”
  ~~~~~~
  次日清晨,庆云门广裕街,行人熙熙攘攘,各家商铺摆满南货和貂皮人参,操着各地口音的商贩大声叫卖。
  平辽侯在林宇吴霄等人簇拥下,负手而立,望着眼前繁华街景,对钱吏员和陶把总道:
  “你俩都是做事的人,本官在浑河血战,铁岭商贸不断,功劳不小啊!”
  两人听了夸奖,连称呼是分内之事。
  陶国斌不敢抬头,钱吏员道:“刘总兵与康巡按稍事歇息,下官已备好车轿。”
  院门口赫然出现一排狮子帷帘的武将官轿。
  刘招孙眼睛像被扎了一下,只觉火辣辣的痛,钱吏员兀自不知,在旁谄笑:“平辽侯从沈阳过来,席不暇暖便去忙着分田,辛劳如此,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今晚我等在西月楼设宴,为平辽侯和康巡按接风!”
  刘招孙一言不发,这时吴霄上前,目光冷冷望向眼前两人,在耳边低语几句。
  平辽侯听了脸色顿变,拂袖而去。留下钱吏员和陶国斌茫然无措。
  康应乾抬手对两人指了指,想说什么却没说出口,叹息一声,连忙跟着走了出去。
  平辽侯气呼呼的在前面走,卫兵扛着盾牌小跑跟着,累的气喘吁吁。
  康应乾也跟上前,上气不接下气道:“都···是下面人不懂事,他俩也是一番好意。”
  刘招孙猛的回头,望向紧跟着自己的裴大虎,“都查清楚了没?上次缴获的银子还剩多少?”
  那日攻破铁岭,从丁参将府邸地窖搜出百万两银子。其中八十万两运回开原,剩余的留在铁岭。
  裴大虎沉声道:“刘侯爷,十万两银子,说是赈济流民,都没了。”
  “我的兵不会贪腐!”
  刘招孙怒气冲冲,一把扯住裴大虎,康应乾上前劝住。平辽侯闭上眼睛,大口大口喘气:
  “张潮、林宇,你们两个带中军卫队,从第一千总部调三百战兵,封锁四门,裴大虎、吴霄、章东,你们三个随本官去地窖!”
  见平辽侯暴怒,裴大虎等人不敢迟疑,立即四散准备。
  ~~~~~
  半个时辰后,平辽侯站在总兵府地窖入口,望着眼前空空如也的大箱子,里面的银两早已不翼而飞,眼中冒火。
  留下赈济流民的银子,连同两百支多支燧发短铳,全都不知去向。
  陶把总和钱吏员,早已听闻风声,跪倒在地窖门口。
  “平辽侯恕罪,钱都用来赈济流民·····”
  刘招孙一脚将他踹倒在地,对章东一挥手,一脸阴鸷的章麻子凑到钱胖子身前,锐利的眼神像在打量猎物:
  “死到临头,还敢撒谎!老子问过流民,你们除了煮过两次粥,铜板都没给一块,说,银子到哪里去了?”
  刘招孙冷漠望向钱吏员,一种莫名的无力感忽然涌上穿越者心头。
  “贪了多少?”
  钱吏员嘴巴张大,没想到平辽侯会这样问自己。还在迟疑,吴霄已拔刀出来,架在胖子脖颈上。
  “平辽侯,冤枉啊,小人拿了八千两,剩下的都分给·····”
  一直沉默不语的陶把总以头抢地,咚咚磕头。
  “末将有罪!只想让兄弟们过得好一些,把银子分了。”
  刘招孙拔刀而出,指着这位老部下,怒不可遏道:“陶国斌,你好大的胆子!”
  陶国斌泣不成声:“大军走后,城内商户不停送银子,送女人,让咱们睁一只闭一只眼,放他们和建奴走私·······末将一时糊涂,以为银子能再填上,末将从没见过那么多银子,没见过那些女人······”
  刘招孙喉头腥甜,鲜血差点吐了出来,康应乾吴霄连忙上前扶住他。
  “老子昨日还在和十八家大户死斗,想着给你们这些人分田,你,你们,才走两个月,就堕落成这样!辽东这么多流民,每天都有人饿死、冻死,都等着老子去救!老子在前面流血,几次差点死在浑河,你们就这样在我心口插刀子!陶国斌,你他妈没见过银子,没见过女人啊!”
  “你他妈还给黄台吉卖火铳!怎么不把我刘招孙的人头送给鞑子!来,我是渣渣辉,是兄弟就来砍我!来砍啊!”
  哐当声响,刘招孙将雁翎刀扔在地上,他肋下旧伤发作,鲜血淋漓,痛疼难忍,兀自捂着心口,大口大口喘气,脑中一片空白,说到最后已是语无伦次。
  康应乾见状,连忙朝裴大虎使了个眼色,对章东林宇等人道:
  “都愣着做甚!把人带下去,细细审问,问清银子火铳去向!牵连此事者,全部抓了!”
  章东上前用绳子要绑陶国斌,刘招孙怒道:
  “不用绑,他以前是本官家丁,在萨尔浒替本官挡过箭!不会逃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