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1章 蛙僧
哭泣的佛陀、滴血的罗汉。
泥塑生出血肉，血肉缠著僧袍。这一组组塑像，赫然是融合了僧人的身子。
此刻，一名名两米高的水稻人，身躯由新鲜的稻子生成，发出窸窣的摩擦声，顶著僧人的脑袋——那些头颅面色灰败，眼神空洞。它们动作僵硬地走到了肉佛前，拿出一把戒刀，开始切割那微微颤动的紫肉。
那宽大的叶子好似手掌，一个卷著刀刃，一个提著木桶，片刻便装满了紫肉，一眾僧人麻木的眼睛看了一眼几人，便一言不发的走向了大雄宝殿。稻梗下，生著一双畸形的人脚，脚掌扩散出细密蛛网一般的根须。
“这些水稻人，都是紫雨之后发生的融合，但算是运气好的。”
“只和稻子融合，就不至於像旁边佛像一般，生出紫肉，化为没有意识的怪物。反而，能长久的活下去。”
刘大脚站在了季然身边，苦涩道：“后生，你不该进来的。”
季然目光打量著刘大脚，道：“老伯，你是怎么维持人样的？”
这山寺中的和尚面相古怪，显然不是人。
而这里行走的水稻人都是鬼类，这个老头在这里非但是人身，所有的妖魔对他都没有敌意。
有些古怪。
“我……我有些手艺。”
刘大脚含糊其辞，转头看了一眼门前一僧一尼，知道没有让这一行人逃走的机会，嘆了口气，道：“走吧。”
“隨我来。”
季然脚步微顿，看著刘大脚的背影，轻声道：“认识吗？”
“不认识。”
身边的袁三和李姓汉子对视了一眼，看著后者摇头，这才答道。
“咱们这些村子的人，没有里正的文书，是不敢外出的。”
“这边应该是稻香村附近。这边地好，山也都是矮山，百姓大多种田的。”
“嗯。”
季然点头，招呼眾人跟上。
那刘大脚走过几个拱门，进入了左侧的偏院。季然方一走进，便听到了一阵“噼啪”的声响。
却看到几个稻杆粗壮的水稻人，正用两片叶子卷著斧头，劈著柴火！这些水稻人的脑袋全是禿头和尚，一个个满头大汗，也不敢停下。
而在一群水稻人的中央，一株挺拔的水稻静立，一名大眼僧人正盘膝坐在上方，监工著水稻人。
此刻，那大眼僧人看到季然等人，先是猛地弹起，却在看到刘大脚后，脸上露出了一抹似有似无的诡异笑容，再度坐了回去。
……
“刘爷爷！”
在进入另一个院子的斋堂后，一个顶著女娃脑袋的水稻人举著抹布跑了过来，笑嘻嘻道：“今天吃什么呀，燕儿给你做！”
刘大脚拍了拍女孩的脑袋，道：“不急，今天来客人了。”
“呀！”
女娃这才看到季然一行人，立刻害羞的缩了缩自己的小脑袋，藏在了刘大脚的身后，她的个子只有一米五左右，此刻只露出了扎著马尾的半边脸，好奇的打量著季然一行。
“这是我邻居家的孙女。”
“下雨那天，一家人还在田里劳作。等雨歇了，我去地里找人，却看到她一家四口人，身子被融化成了一滩活著的人皮，飘在稻田里了。”
刘大脚嘆了口气，道：“几位，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说著，刘大脚示意女孩模样的水稻人去倒茶。
季然几人也朝著屋舍走去，外面毕竟刚刚下过紫雨，哪怕是袁三等人已经不惧，却还是呆著不自在。
屋內的陈设很乾净。
季然几人坐下，而神龕则是被季然放在了旁边的桌上。
“啾！”
金乌震翅飞到了季然的肩膀，裹著孽龙蚕的大横刀刀尖拖在地上。
噠噠噠！
那水稻人小姑娘小心翼翼的端著茶杯走进来，这都是佛爷自用的，只是一场紫雨龙瘟，让这里的佛爷一个个都做了肉身活佛。
“谢谢。”
季然接过小丫头的茶杯，打量著她的模样。女孩看似五六岁的样子，扎著马尾辫，脖颈处有一个芥蒂，细密的血管连接著长长的稻梗。
她稚嫩白皙的面颊下，好似生著密密麻麻的雀斑。但如果仔细看去，便能看到，那是血肉中生长的一粒粒……稻子！
“不……不客气！”
小丫头红著脸，噠噠噠的跑开，给其余几人上茶。
刘大脚在院子里，取出一些血红的稻米淘洗。
噗通！
而此刻，一把黑色的卵丟入稻米中。
“多加些汤料，煮成米粥给贵客。”
“……”
刘大脚抬头，便看到了那之前引六人进山的僧人。此刻，这僧人凸起的大眼中，黑点蠕动成一个“卍”。但他的眼神，却是带著一抹奸邪。
“这……”
刘大脚眼神一颤，看著蠕动的黑色蛙卵，却在僧人的法术下，幻化为了一颗颗米粒沉入其中。
突然，那僧人轻轻將一朵草放在了刘大脚的手心。
“你家闺女给的。”
“今天紫雨，老佛特意派了人去，给送了一些稻米。”
刘大脚的手微微哆嗦，原本喉咙里的拒绝，也消散一空。女儿现在是他唯一的念想。
在这个紫雨垂撒的世道，没有这个山寺妖怪庇护，普通人根本活不成。
“……好。”
刘大脚不知道自己说过多少次的好，似乎已经习惯了。好像在一次次妥协中，他已经忘了自己原本的样子。
他麻木的煮著汤饭，身边的僧人一直看著。而且，越来越多的僧人走进来。
只是，这些僧人比起最初的雨中僧，外貌有著极大的不同。
这些僧人头颅呈一种不自然的三角状，皮肤布满湿润的、暗绿色的疙瘩，光滑得反射出油腻的光。
一双鼓凸的、没有眼瞼的巨眼分在头颅两侧，金色的竖瞳呆滯地转动。矮胖的身躯散发著香火与泥沼混合的怪味。
与其说是僧人，不如说是一尊尊披著袈裟的蛙形精怪。
当刘大脚將六碗热粥送入屋舍，季然透过窗欞，已然看到了院子里密密麻麻静立著的蛙僧。
而那最初的雨中僧，此刻却是跟在刘大脚身后。
他朝著季然一鞠，恭恭敬敬道：“施主。”
“您是高人不露相，咱这是水浅王八多。”
“吃完斋饭，还请您高抬贵手，咱这小庙便不留宿了。”
刘大脚身子一颤，嘴唇哆嗦了片刻，却死死握著手心的草，沉默不语。
这妖僧在说谎。
只要这几人吃了被施了障眼法的粥，便神仙难救。
陈旧的桌子上，晶莹剔透的米饭飘著热腾腾的香味。袁三等人舔了舔嘴唇，鼻尖抽动，却都看向了季然。
微冷的风吹拂著米粥的热气，季然嘴角浮现出了一抹讥讽。
他的眼底血红摇曳，元神视角早已经看到了这山寺升腾的孽气。面前的这个雨僧，尤其浓郁。
而那米粥中，黑色的卵在不停的蠕动。
噌——
一声清冽的刀鸣划破寂静！季然手腕一抖，刀尖精准地向上猛挑！盛满热粥的陶碗应声飞起，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咣当！
陶碗砸碎在石板上，滚烫的粥水混著那些黑色活物，泼溅而出，尽数洒在雨僧的僧衣下摆！
变故突生，雨僧脸上浮现出一抹意外。
噗呲！
而季然根本不给他反应之机！
季然手腕再进，大横刀冰冷的刀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塞进了雨僧因惊骇而微张的嘴里！
那力道狠辣决绝，向侧一划——
撕啦！
一层人皮如同湿纸般被割裂、掀开，暴露出的，是皮下暗绿色、布满粘液与疙瘩的肌肤！
砰！
此刻，雨僧却展现出非人的敏捷。它双脚猛地蹬地，身体借力向后激射，硬生生从被撕裂的嘴角里挣脱出来，撞碎房门，如一道绿色的鬼影，弹射入院外！
嘭~！
它的脸上，人皮耷拉下来，露出了一颗金色的蛙眼。原本被人皮压缩的身体，也虬结出碧绿的肌肉，足足两米半的矮胖体型扩张出现，静静立在院內，比起周围像人的蛙，它反倒是像蛙的人。
“阿弥陀佛。”
“施主，高人不露相，露相非高人。”
“一品的法力，今天是走不出我——呃？！！”
那蛙僧说著，突然眼眶泛红，唇齿哆嗦！它的脑袋，从正中间横著浮现出一道血丝，然后——刷！
嘭！
半个脑袋，直接砸在了地上！
大横刀太利，季然的刀式太快。他的肉身力量又超越对手太多，以至於快到已经杀了对方，那蛙僧却说了三句话，才反应过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