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6章 确实，我们是假的
她的声音不大，但在咖啡厅的静谧环境中清晰可闻。
话音刚落，画中那朵最大的向日葵开始缓缓转动。
盘的中心逐渐扭曲变形，无数细小的种子重新排列组合，最终形成了一张人类面孔的轮廓。
那是一张略显滑稽的脸，有着夸张的鼻子和厚嘴唇，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证据呢？口说无凭可是不行的哦。
现在冒充王冠氏族成员的人可多了，一千年前就有一个家伙想蒙混过关。”
向日葵的语调带着一种老学究般的严肃，但表情却充满了玩味：
“我需要血脉验证，标准流程，不能马虎。”
伊芙毫不犹豫地取出一柄小巧的银质匕首，轻轻割破手指。
几滴鲜红的血液滴在画框上，立刻被木质框架吸收。
向日葵伸出一根细小的藤蔓，蘸了一点血液品尝起来。
它的表情像是资深品酒师在鉴定美酒：
“嗯，确实是纯正的王冠氏族血脉，血统很纯净……不过……”
它皱起眉头，露出困惑的神色：
“怎么有股红茶的味道？还有一点……柠檬的香气？”
“我今天早上喝了柠檬红茶。”
伊芙无奈地解释，脸上泛起微微红晕。
“哦！原来如此！”
向日葵恍然大悟般点头：
“那就没问题了。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有品味，柠檬红茶确实是不错的选择。
我个人比较推荐加一点蜂蜜，口感会更丰富。”
说完，整幅画开始缓缓旋转。
不是画框在转动，而是画中的世界在进行空间重构。
向日葵田野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石阶通道。
“祝您今天心情愉快！”
向日葵人脸最后说道，然后重新变回了普通的朵图案，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幻觉。
通道里的阶梯呈现出奇异的透明质感，如同水晶雕琢而成。
但这些阶梯显然不是普通的建筑材料——它们有着自己的意识和情感。
“不不不！”
当他们走到第十七级时，那个台阶突然开口抗议，发出一个中年男子的嗓音：
“今天我心情不好！我不想被踩！谁愿意踩谁踩去，反正我要罢工！”
说完，这个台阶真的就消失了，在阶梯中留下一个空洞。
“这”
伊芙愣了一下，这种情况显然超出了她的经验范围。
“没关系！”
旁边的第十八级台阶立刻说道，声音听起来像是个热心的年轻人：
“我来代替他！虽然有点违反规定，但助人为乐嘛！”
说着，这个台阶真的跳离了原位，移动到空洞的位置上。
“哇！好帅气！”
“太有爱心了！”
“这就是台阶精神！”
其他台阶纷纷发出赞叹声，整条阶梯充满了欢声笑语。
“谢谢您，先生！”
罗恩礼貌地对这个助人为乐的台阶表达谢意。
台阶立刻害羞地变成了粉红，声音也扭捏起来：
“不客气～能帮到您是我的荣幸！其实.其实我一直想为客人做点什么特别的事情”
伊芙无奈地摇摇头：“先祖的恶趣味真的无处不在.”
终于，他们来到了通道的尽头。
宝库的大门是一扇巨大的拱门，由某种散发着星光的金属制成。
但这扇门显然患有严重的人格分裂症。
“欢迎！欢迎！”门的左半边热情洋溢地说道，声音如春风般温暖：
“尊贵的客人，您终于来了！我们等您很久了！”
“滚开！危险！”
门的右半边恶狠狠地咆哮，声音如冬日寒风般刺骨：
“这里不是你们该来的地方！快逃！趁现在还来得及！”
“不要听他的胡言乱语！”左半边急忙解释：
“我的这个‘室友’总是过度悲观。请进来吧，里面有最珍贵的宝物等着您！”
“盲目乐观者！”右半边愤怒地反驳：
“你根本不知道宝库里藏着什么恐怖的东西！那些宝物每一件都沾满了血腥！”
两半边开始激烈争吵，声音越来越大：
“你这个悲观主义者！”
“你这个危险的引路人！”
“你才是危险的！”
“你才是！”
争吵声在通道中回荡，连墙壁都开始抱怨噪音太大。
伊芙无奈地叹了口气：
“请你们安静一下，我们需要进去，而且……”
她看了看罗恩，紫色眼眸中露出依恋之色：
“这位是我的导师，是值得信任的人。”
门突然都安静了下来，两半边同时转向她，然后异口同声地说道：
“哦，是小伊芙啊！我们刚才没认出来，您长大了好多！”
“对不起，我们又吵架了。”右半边有些羞愧：
“老毛病了，一见到陌生人就控制不住情绪。”
“这样吧。”左半边提议道：
“我们猜拳决定，赢的那一边做主。公平合理，童叟无欺。”
于是门的两半边开始严肃地猜拳。
这个过程异常滑稽，因为它们只能用门环来表示三种选择。
经过三轮激烈角逐，左边险胜。
“耶！我赢了！”左边兴奋地欢呼：
“根据事先约定，我有权决定是否开门。答案当然是——欢迎进入宝库！”
门开始缓缓打开，伴随着古老机关转动的声音。
但开到一半时，右半边突然不服气地抗议：
“我要申请重新猜拳！刚才你的动作有作弊嫌疑！”
“抗议无效！”左半边坚决回绝：
“游戏规则事先说好的，不能事后反悔！”
“那我要上诉！向更高权威申诉！”
“这里没有更高权威！主人又不管这些琐事！”
门就这样半开着，两边还在进行激烈的“法庭辩论”。
罗恩和伊芙只能无奈地侧身准备进入。
就在两人准备踏入那扇华丽大门时，空气中突然泛起涟漪般的波纹。
紫色的光芒如水银般流淌，在他们面前凝聚成卡桑德拉的投影。
“罗恩，在你进入宝库之前，我必须提醒你一些事情。”
她的声音带着凝重，与平时截然不同：
“先祖的收藏确实珍贵，但每一件都充满了他特有的.恶趣味。”
卡桑德拉的投影缓缓踱步：
“先祖从来不按常理出牌，他的宝库不仅仅是展示珍品的地方，更是一个巨大的测试场。”
罗恩注意到，卡桑德拉说这话时，眼神有些闪烁。
显然，她自己也曾在这个宝库中付出过某种代价。
“另外。”卡桑德拉看了看伊芙，然后重新看向罗恩：
“当你完成选择后，我需要单独与你谈一些.关于远征的事情。”
她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难以察觉的紧迫感：
“维塔尔文明的情况，比公开报告的更加.复杂。”
罗恩察觉到她语气中的紧迫感，向伊芙投以抱歉的眼神：
“看来今晚我们的计划要推迟了。”
少女有些失望，但她很快调整了表情，善解人意地点头：
“我理解，导师。重要的事情优先。”
她轻声补充道：
“而且能够见证您在先祖宝库中的选择，对我来说也是一种荣幸。”
卡桑德拉的投影缓缓消散，但她的最后一句话如回音般在空气中回荡：
“记住，在那里，逻辑是奢侈品，而常识是负担。顺应荒诞，你才能生存。”
………………
当正式进入宝库时，空中突然响起了一阵欢迎词，声音带着荒诞之王特有的戏谑语调：
“！库宝的我到迎欢，迎欢！者问访的爱可”
罗恩皱起眉头，努力逆向理解这句话的含义：
“他是在说‘欢迎，欢迎来到我的宝库，可爱的访问者’？”
“您理解的没错。”伊芙习以为常地点头：
“先祖觉得正常的说话方式太无聊了，他认为倒着说话能够‘颠覆人们对语言的固有认知’。”
她的表情显露出些许苦闷：
“母亲告诉我，这还不是最荒诞的。
有时候先祖会用完全不存在的语言说话，然后要求听者自己理解含义。”
突然，一个巨大的自助餐厅凭空出现。
餐厅中央，一个戴着高高厨师帽的骷髅正在兴奋地挥舞着锅铲。
骷髅的眼眶中燃烧着蓝色火焰，下颌骨在说话时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免费品尝！免费品尝！来自荒诞厨房的特色美食！”
“每一道菜都融入了我三千年的烹饪心血！保证让您体验到前所未有的味觉震撼！”
骷髅厨师注意到了罗恩好奇的目光，立刻热情地介绍道：
“这位先生，您看起来就是有品味的食客！我推荐您尝试一下这道‘智慧汤’！”
他指向一个冒着金色蒸汽的汤锅，里面的液体如星河般流淌：
“这可是我的得意之作！用十三种不同文明的哲学典籍熬制而成，喝一口就能体验到宇宙的终极智慧！”
就在这时，整个餐厅突然散发出一种诡异的压迫感。
罗恩感受到自己的精神深处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必须要“诚实地面对”。
“绝对不要靠近！”
伊芙急忙拉住罗恩的袖子，紫色眼眸中满是警惕：
“先祖在这里设下了规则，任何人都必须'真诚地尝试理解荒诞的本质'。”
她的声音中带着回忆的恐惧：
“当年母亲就是因为这个规则，不得不喝下了'智慧汤'。
她当时以为自己能够凭借大巫师的实力抵抗，结果连续三天都只能说反话……“
骷髅厨师听到了这番话，有些不高兴地放下锅铲：
“小伊芙，你这样说我的手艺我很伤心的！那个智慧汤是我毕生的杰作！”
他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极度自豪感：
“它能让人体验到真正的智慧境界！深刻理解语言和思维的本质！”
“什么样的智慧境界？”罗恩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就是意识到自己有多愚蠢的境界！”
骷髅厨师兴奋地挥舞着骨爪：
“你母亲当时深深地体会到了这一点，所以才会说反话来表达内心的真实想法！这是多么深刻的人生感悟啊！”
随着他的话语，空中突然出现了一面屏幕，开始播放当年卡桑德拉的“精彩表现”：
画面中，卡桑德拉坐在会议桌前，面对着十几位表情严肃的大巫师。
“关于开拓异世界贸易路线的提案。”
彼时刚刚晋升大巫师的卡桑德拉清了清嗓子，用极其认真的语调说道：
“我认为这简直愚蠢至极！我们应该立刻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计划！”
会议室内鸦雀无声，所有大巫师都用震惊的目光看着她。
卡桑德拉似乎意识到了什么不对，努力想要解释，结果说出的话更加离谱：
“不不不，我是说这个计划太完美了！完美得让我感到绝望！我们绝对不应该支持它！”
画面中的维纳德大巫师皱起眉头：“卡桑德拉，你到底想表达什么？”
“我想表达的是.”卡桑德拉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这个计划毫无价值，所以我们应该全力反对.
不对，我是说这个计划价值巨大，所以我们应该全力支持.等等，我到底在说什么？！”
最后，她索性闭上嘴巴，用手捂住脸，任由其他大巫师在那里面面相觑。
屏幕消失，骷髅厨师满意地点点头：
“看到了吗？多么深刻的哲学思辨！你母亲通过亲身体验，理解了语言的虚假性和思维的局限性！”
他的语调变得更加兴奋：
“这种体验比读一千本哲学书都有价值！我简直为自己的杰作感到骄傲！”
罗恩感受着精神深处那股强制性的冲动，但他的表情却逐渐变得玩味起来。
“确实很有趣的规则。”他缓缓说道：
“'真诚地尝试理解荒诞'那么，我现在就开始理解了。”
他走到汤锅前，但伸手拿起的不是汤勺，而是锅子本身：
“既然这是智慧汤，那么锅子也应该充满智慧，我决定吃锅子。”
“这这不合理！”骷髅厨师惊叫道。
“合理？”罗恩反问：“在荒诞的世界里，'不合理'不就是最合理的吗？”
他开始认真地分析锅子的“可食用性”：
“这个锅子用了哲学典籍熬煮汤，所以它吸收了智慧的精华。
比起稀释的汤，直接食用载体不是更加高效吗？”
骷髅厨师被这套逻辑搞得手足无措：
“但是.但是锅子是铁的.”
“铁？”罗恩做出恍然大悟的表情：
“您之前说汤没有成分，只是纯粹概念。那么锅子显然也不是真正的铁，而是'容器'的概念！”
他开始用手指敲击锅子，发出清脆的声音：
“听这个声音！多么美妙！这就是智慧在歌唱！”
伊芙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她从未见过有人能够把荒诞逻辑运用得如此.精妙。
“唉……你这小子真是狡猾到极点，就算你通过吧！”
骷髅厨师无奈地叹了口气：
“既然这样，那我就只能自己品尝汤了，浪费美食是不对的。”
说完，他就开始享用自己制作的“佳肴”。
骷髅厨师先是舀了一勺“智慧汤”，喝下后立刻开始说反话：
“这真难吃极了！我的手艺太差劲了！”
然而他的动作却显示出极大的享受，甚至还用骨爪轻抚着下颌骨，仿佛在回味美好的口感。
“这种矛盾.”罗恩喃喃自语：
“言语与行为的完全背离，这难道就是他所说的‘智慧’？”
骷髅厨师听到了这句话，突然停下了进食，用空洞的眼眶直视着罗恩：
“年轻人，你已经开始理解了。”
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异常严肃，甚至带着某种威严感：
“在这个宇宙中，真相往往与表象相反。
最诚实的话语，可能隐藏着最深的谎言。
最深的谎言，却可能指向最纯粹的真理。”
他重新戴上那顶滑稽的厨师帽，语调又变回了之前的轻快：
“不过，这些都太沉重了！
继续你们的探索吧！后面还有更有趣的体验等着你们呢！”
餐厅逐渐消失，仿佛从未存在过。
紧接着，整个宝库的空间再次发生剧变。
无数面镜子从虚空中升起。
镜子里，两人变成了滑稽的小丑，穿着夸张的服装，正在表演各种杂技。
镜子里的“罗恩”正试图走钢丝，但钢丝是用面条做的，所以他不断摔倒；
镜子里的“伊芙”在抛接彩球，但那些球都是活的，会自己飞走.
最诡异的是，有一面特别大的镜子里，“罗恩”和“伊芙”正站在镜子前，但他们是在看着镜子外真实的两人。
镜子里的“罗恩”指着外面大声说：
“看！那两个假货！居然敢冒充我们！”
镜子里的“伊芙”双手叉腰，气愤地说：
“对！我们才是原版！他们明显是劣质的盗版货！”
“这是陷阱。”
真正的罗恩冷静分析道：
“一旦我们试图‘证明’自己的真实性，就会陷入无穷无尽的自我怀疑循环中。”
他仔细观察着这些镜子的排列：
“每一面镜子都反射着不同的可能性，不同的身份认同。
荒诞之王想要测试的，不是我们的勇气，而是我们对自我身份的确信程度。”
“那我们怎么办？”
伊芙焦急地问道，镜子里的假伊芙此时正在不断地嘲讽和挑衅。
罗恩沉思片刻，然后突然露出了一个了然的笑容。
他转向最大的那面镜子，用极其诚恳的语调说：
“你们说得完全正确，我们确实是假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