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对不起，我是好人
对于小灰而言，之前所经历的一天多的奇妙旅行，更像是一场美好又充满刺激的冒险。
她见到了奇异的场景，人类和魔族之间没有战争，哪怕是向来把人类视作食物和血粮的血魔都是如此。
她体验了美味的佳肴，无限畅吃，不用担心费用的问题。
她经历了奇妙的冒险，骑在传说中的骨龙的背上，在云层之上飞行，通过神奇的传送阵，在一瞬间跨越了整个大陆，从大陆几乎最东边的地方来到了最西边……
虽然都是一片风雪，但到底有着不同的景色。
一开始她是很满足的。
自从在前往赫瑞亚城的路上觉醒了所有记忆之后，她就知道了自己的结局。
无非就是回归本体之中，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一开始她还是很满足的……能再看一眼外面的世界，能敞开肚子彻底吃饱，来一次没有体验过的高空飞行……甚至还有人愿意为了自己的安全一直努力，哪怕自己从见到对方的第一眼起就不太喜欢他。
而对于这种微妙的厌恶感，小灰也在刚刚的经历里找到了答案。
那个所谓的罗兰疑似物……或许并非是借了罗兰的样貌，而是自己真实记忆里，曾经认识的，和罗兰长相一样的存在。
他没能救下自己，他掉过头来对付自己，把自己压入了封印……
心底一直有这样的声音响起。
即便小灰并不愿意把曾经的那个人和罗兰画上等号，也不觉得曾经的那个人的做法有什么不妥。
她只是……感到悲伤。
为什么是自己，为什么偏偏总是自己……
在即将消散前，不甘与悲伤以及淡淡的愤怒涌上心头。
她远没有表现给罗兰看的那般淡定。
她想活下去……如果可以的话……想以名为“小灰”的存在活下去，哪怕失去一切的力量，只能做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普通人也好。
而就在自我认知为小灰的意识，即将彻底沉沦进主体的灵魂海洋中时，似乎有什么变化发生了。
沉沦的进程被停止了。
小灰逐渐死寂的思维再度开始了运转，而后……她看到了一个全新的场合。
那是一片无垠的雪原。
除了雪，什么都看不到。
山脉也好，林地也罢……一切都被淹没在了积雪之下。
当小灰恢复思考再度睁开眼的时候，她感觉自己的状态有些特殊……
怎么说呢，如果之前自己是本体分裂出来的一缕意识和灵魂的话，现在的自己……似乎独立出来了？
本体大发善心打算放自己一马？
怎么可能？
到底是被分裂出来的意识，小灰十分清楚自己的状态。
那绝对不是一个可以交流的状态。
说是疯了都显得有些过于委婉。
不过倒也正常……她处于封印之中的时间绝对有五位数了。
而逃离封印的时间……也就只有三百年前那短暂的十几年时光。而且那还只是部分的脱离封印，只能在封印范围内，半径三千米的区域活动。
想到这里，小灰也想起了记忆里自己装成什么都不懂的失忆少女，然后换取那个叫灰烬教团的资源和照顾。
一切十分的顺利，没有露出任何的破绽。
甚至如果再多出十年时间的话，灰烬教团估计可以完全破坏掉封印，还她自由。
只是在相处中……自己多少还是产生了多余的感情……虽然不多，但这些感情确实在那时影响了她的判断。
从未显于人前的杀意与恶意在此刻被封印检测到了，于是自己就被拖回了封印。
是的，教廷的圣徒们能获得胜利，只是因为她那时被硬生生拖回了封印之中，而失去了她的灰烬教团，自然也不可能是教廷的对手。
哪怕知道对方的情感是扭曲且并不真诚，他们只是把自己当成了一个偶像，一个神明的代行者，一个可以利用的，“未经世事”的少女。
哪怕她确实没有什么在社会中生活的经历。
哪怕她从来足够警惕。
但即便如此……时间依旧会催生出微妙的感情，影响人的判断。
就像遥远的过去，她被最信任的友人暗下毒手，趁其不备封印了万年时光开始……
只是当出现这个念头的时候，小灰猛地惊醒，然后猛地看向了身后。
长相完全一致，却浑身萦绕、不断掉落着阴燃着的灰烬的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身后。
“你也要背叛我吗……连我自己的一部分都要背叛我吗？”
阴恻恻的声音带着强压的怒气，以及一些低沉而癫狂的笑声。
“……”
小灰警惕地朝后退了退，她并不知道现在到底发生了什么。
但无论如何，自己是不存在任何可能可以击败眼前的真正的自己的。
不过似乎好像也不存在什么逃跑的选项呢……
毫无疑问，自己似乎是被中断了融合的进程，但也没看出多少转圜的余地。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不带丝毫停顿和卡壳的复读以极快的语速被念出，伴随着口中不断的低声念诵，本体也是在瞬间来到了小灰的面前，将自己那已经完全被灰烬填满、充斥的眼眶死死地盯住了小灰。
小灰想跑，但是完全跑不掉。
这里完全就是对方的世界，自己没有任何反抗的可能。
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后，小灰才勉强鼓起勇气看向真正的，已经彻底陷入癫狂和无尽怨恨之中的自己。
她无法想象当时的自己的心情，也无法去想象自己在封印之中被孤寂和黑暗磨损了万年的心态。
自己这个三百年前，因为封印被破坏所以第一次被制造出来的分体，并无法完全理解本体的感受。
说来也可笑……非要打个不恰当的比喻的话，自己可能是本体最后残余的一丝理性和善意了。
而那个长得和罗兰一模一样的家伙布置下的坚固封印，其实一直都有一个出去的办法……
那个办法就是自己。
如果恢复了理性，如果尚存善意……就能毫无阻碍地离开封印。
封印里似乎一直存在这么一个设置。
只是随着时间的流逝，以及封印构造过于复杂，后人似乎完全没有能力去修复，于是这个出口也只剩下了一小节。
三百年前，灰烬教团的人正是发现了这个出口，才找到了破坏封印的方法。
若非他们的想法是逆转封印的验证程序，毕竟他们不需要一个理智尚存且心怀善意的神之子。
只是最后的结果算是两败俱伤。
封印的验证程序没能被转化成功不说，好不容易找到的神之子还是个“失忆货”，力量也并不完整。
而就在三百年后，察觉到封印即将崩溃的本体，开始了主动冲击封印，甚至再次将自己分化了出去，希望她能在外面弄出些动静来分散教廷的注意力。
而后……就是和那个商队，以及罗兰他们相遇的故事了。
似乎是想到了卡莉娅之后心里有了些底气，小灰暂时镇定了下来。
虽然无法理解本体的想法，无法理解完全被愤怒冲昏头脑，被漫长时间的孤独折磨的发疯的自己的想法……但在没有逃跑的方法之前。
她果然还是更想和自己说两句话。
嘴炮……
在骑着骨龙飞来的路上，自己听罗兰提起过这种奇怪的说法。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某种用嘴发射的武器，当得知只是用大道理说教的时候她就没心情听下去了。
只是没想到，居然轮到自己嘴炮的时候了。
毕竟这似乎是自己目前唯一的“武器”了。
但她也讲不出什么大道理就是了。
“希娜缇娅。”小灰看着另一个自己轻声开口，念诵着对方的名字：“自己与自己之间，从来都谈不上什么背叛不是吗？”
“而且我只是……”
“只是……”
即便灰烬的余温已经开始烧灼她的皮肤，覆盖、焚毁她的精神，但她依旧坚决地说出了心底最开始的那个愿望。
一如曾经那倒在雪地之中，祈祷有人能来救自己的希娜缇娅一样的愿望。
“我只是……不……”
“我果然，还是更想活下去啊！！！！！”
小灰发出了自己能发出的最大的声响，语气近乎嘶吼与咆哮，似乎是将心底积蓄的情绪全部爆发出来一样。
也就在这时，一柄形态奇异的大剑刺破了黑暗的空间，璀璨的星光从空间碎裂的缝隙之间洒落。
随后，整个世界也为之破碎，手执大剑的灰发少年从高空跃下，走到了她的身边。
小灰在喊完之后便昏了过去。
即便是体内尚未完全散去的金苹果的力量，也无法抵挡太久神之子的精神威压。
而希娜缇娅则只是在原地呆呆的站着。
她看向持剑的少年。那完全一致，分不出区别的脸再度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纵使服装与武器，气质与神态都变了模样……但她依旧记得。
她没有任何动作，只是站在原地不动，等待着剑刃送入胸膛的那刻。
就如不知多久以前的他，将长枪刺入自己的胸膛时那样……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了已经被尘封许久的记忆。
她想起了自己为何会如此愤怒。
因为那时的她，只是想和许久未见，甚至早以为身死了的友人来上一个久违的拥抱而已……
灰发的少年越来越近，但力量早已在灵魂的撕扯与阴影的吞噬之中所剩无几的她已经不想反抗了。
至少这次……自己应该可以迎来一次彻底的死亡吧？
但自己终究没有等来剑刃。
在自己那失去了力量后变得脆弱不堪的肉身，即将一同化作灰烬消散的前一刻，她看到了熟悉的身影。
白袍灰发的少年微笑着伸出手，引她向星空之间的破败殿堂。
【对不起。希娜缇娅。】
【就让我们……在新世界再见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