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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去岁新制的羊角灯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雕花烛台上烛火摇曳,贺老太太与贺母一左一右坐在罗汉榻上,两人面露惊奇, 抚着胸口笑个不停。
  贺锦墨在屋内走来走去, 她惟妙惟肖的学着今日各家姑娘说了什么话, 做了什么事。
  她久不曾参加这样的赏花会, 能玩耍嬉闹,来的还都是一般年纪的姑娘家。
  从前有机会出去不过是去襄王府或者舅舅家。
  襄王府高门显赫, 固然姻亲中少有实权人家, 但人家依然是天皇贵胄, 贺锦墨一去便要小心翼翼察言观色, 怕得罪了什么人给贺家丢脸。
  至于舅舅家自不必说, 对待贺云昭倒是热情些。
  对贺锦墨这么个姑娘家, 外祖父外祖母不过淡淡问几句身体如何,入不得他们的眼。
  如今既是在自家家办的赏花会,她可是作为主人家招待宾客的,整个人的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将宾客们都送走后小姑娘兴奋的往祖母的院子里跑,小猴子一样跳到祖母和母亲面前从头到尾开始学一遍。
  “曲家姐姐人最好,她还给我带一盒自己调的珍珠粉, 敷上之后脸蛋就会又白又细腻!”
  “还有还有, 好几位姑娘都想要昭哥儿的笔墨,反倒是没备足,我便说那咱们游戏分输赢,赢的才能拿走昭哥儿的墨宝, 大家全都说这是个好主意,我们便一直玩到结束!”
  “侧门到西院那条道上还有好多题没答,我们姑娘家一起过去, 共同猜了出来,还把剩下的种子都拿走了!”
  贺锦墨说起今日的事,她眼睛都在冒光,手臂一挥一舞,旁边坐着的贺云昭还要小心的躲着她。
  她笑看着二姐学着那些姑娘们说的话,脸颊圆润可爱,笑起来红扑扑的像一颗苹果。
  贺锦墨一下子坐过来挽着她手臂,兴奋的问道:“你也快说说,你们那边有什么好玩的事?”
  手臂跟着二姐的动作一晃一晃,贺云昭仰着下巴勾起唇角,“我们那儿有什么好玩的,不过是联联诗,做几首词,喝酒奏乐罢了。”
  “骗人!”贺锦墨横眉以对,气势凌人,“我们都听见你那院子闹的厉害。”
  贺云昭止不住的笑倒在榻上,贺锦墨还要她讲讲,她却道:“那你说说你是什么时候听见的,可是赵姑娘听见了石公子说话的动静?”
  贺锦墨瞪圆了眼睛,这会子才想起来赵家姐姐还是那半边石公子的未婚妻的。
  脑子里的记忆瞬间连成线,小姑娘兴奋的叫一声,一扭头扑到贺老太太怀里曲接着讲赵家姐姐做了什么事。
  贺云昭悠哉的拿了颗山楂往嘴里丢,今日吃的肉有些多,消消食。
  其实要是说起玩乐的趣味,自然还是她这边更闹腾,发生的趣事也更多,且贺云昭的口才定然是比贺锦墨要强上许多的。
  但她一进门就瞧见二姐的兴奋样子,知道她今天格外高兴。
  好不容易办了一次这样的赏花会,她还认识了不少姑娘家,这时候最是分享欲最大的时候。
  贺云昭不想在这时候还要把注意力拉在自己身上,平日里整个家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又不差这会子。
  贺锦墨是极可爱极懂事的姑娘,她仅仅比贺云昭大一岁,但从小是拿姐姐的最高标准来要求自己的。
  因为身份原因贺老太太和贺母大半的注意力都在她身上,时刻忧心身份暴露,只差一岁的贺锦墨在三岁之后便和贺云昭分开养,贺母怕她小孩子一个知道这件事后说漏嘴。
  但贺锦墨从来不会愤懑委屈,反倒是把自己当大姐姐一般。
  贺云昭只要带入一下小时候贺锦墨一个人玩耍那几年便心里酸酸的,把这个姐姐当成小妹妹一般看待。
  她伸手拄着脑袋,笑眼弯弯的瞧贺锦墨表情生动的学起来。
  学了好一会的贺锦墨猛然一扭头注意到看热闹的弟弟,凑过去亲昵的求一句,“你再写几张字给我可好,今日还有不少人找我要你的墨宝呢,我还没应下,但你什么时候空闲了就给我写几张好不好。”
  贺云昭只好投降,她连连点头。
  贺云昭其实不知道,贺锦墨小时候也有很嫉妒她的时候。
  在五六岁的年纪,还什么不懂,既不懂男孩和女孩的不同,也不知道为何弟弟就是比自己受关注,不明白世人的眼光。
  可是她有一次去正院,看到贺云昭伸着左臂,手臂上是被先生打了两下的红痕,红痕肿起来在小小的胳膊上看起来十分可怖,贺母就在一旁帮她上药。
  那是贺云昭还没调整过来思路,背书按照自己的句读背,最后被先生打了两戒尺。
  贺云昭的左臂伸出去上药,她圆润的小脸崩的紧紧的,右手却还抄写着书籍。
  小小年纪的贺锦墨跑到大姐院子里放声大哭,她哭的眼泪鼻涕抹了贺锦书一身。
  那是第一次知道心疼是什么感觉……
  贺云昭在贺家收获的是四个女性的爱,是温暖的尊重的爱,而她会用一切的努力去回报这份爱。
  贺母笑着看两个孩子嬉闹,前些日子她有意为贺锦墨相看,却被贺云昭给阻了。
  贺云昭道:“二姐只不过比我大一岁,时下人家中留到十九再嫁人的也有,我两年后参加乡试能过便是举人,那时候姐姐不过十七岁,若我为解元必能中进士,到时候便可为姐姐相看,也能找到好人家。”
  贺云昭院试为案首,已经是证明了自己的能力,历来潜规则便是院试的案首必然得中举人,乡试的解元必然为进士。
  贺母一想,也有道理,不论到时候小昭名次如何,总能想办法给她捐个官身,锦墨的婚事也好办一些。
  贺母和贺老太太对视一眼,把之前相看女婿的事先放下,婆媳两个都笑眯眯的看着孩子们闹腾。
  夜幕降临,繁星闪烁,眼前是被月光照亮的路。
  今日本该是最热闹的一天,贺云昭的耳朵几乎吵了一天,白日同曲瞻他们玩耍,黄昏又去祖母房间闲聊。
  许是说了太多话,如今她竟然闭着嘴不想说什么了,只是看着那圆圆的月亮发呆。
  翠玲悄悄的送了一壶果酒和糕点来,贺云昭便坐在石凳上喝一点酒,再欣赏月景。
  还有两日就是八月十五中秋节了,去年的中秋节,穆砚闹着要来她家一起过,只是待了半天最后还是依依不舍的回家了。
  穆砚离开已有两月,她似乎没感觉有什么不同之处。
  念书还是一样的念,没了穆砚陪着,还有师兄朱检和赵同舟,曲瞻同她关系也很好。
  她因为名声收获了更多友人,她以萧长沣为鉴,不再挑剔朋友的品行,只要是待她友好的都以友人称呼,至于其中几分真情几分假意只有她自己清楚。
  她长叹一声,明明身边有很多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想起了穆砚。
  这是她第一个好朋友,也是关系最亲近的朋友。
  穆砚不是那种性格强势的男孩子,所有的时刻里贺云昭都是更强势的那个。
  穆砚小时候是一块团糯叽叽的小年糕,长大后是个脸颊圆润的小胖子,后来变成瘦了好多的小少年,如今却远在边疆……
  天空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洒在她的脸上,琥珀色的眸子在月色下显示出一种深情的错觉。
  随着年纪渐长,她生来就有的这种饱含感情的眼神,让她看起来是一个多情的公子哥。
  她嘴角一勾,终于想到了什么,跑回房间拿出纸笔,就着月色写下她此刻的想法。
  她不知这封信能不能送到穆砚手上,但她想一定要写!
  墨迹缓缓晕开: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
  大晋的秀才考上之后都有相应的待遇,首先便是免除徭役赋税,可以获得癝米供应。
  京城地区政治地位高经济好,官府格外大方些,贺云昭每月有一百石的米。
  加上她依靠父亲的恩荫是国子监的监生,按照国子监的规定,考上秀才的监生每年可得银子十两,足够一个普通五口之间两年的花销。
  当然,对于国子监的大部分学子来说,十两银子不过是他们一点点零花钱罢了。
  像贺锦墨,虽吃穿住行都有公中出,但她每个月也会有二两银子的零花钱,给她买些自己喜欢的小饰品或者是胭脂水粉之类的。
  秀才若有犯罪嫌疑,是免于刑讯逼供的,且还有很多隐形的好处。
  在一些小地方,县令也不过是一个举人,当地发生了什么案件、地方上有什么祭祀活动等秀才的意见都会得到重视,在京城自然就别想了。
  更实际一些的好处,秀才名下可以拥有一定名额的免于赋税的田地。
  贺家原本的一个庄子是挂在贺老爷子名下,老爷子是正儿八经的进士出身,后来贺父去世前上的折子感动了皇帝得到了一个康顺侯爷的爵位,侯爵名下可以有六十顷田地免赋税。
  如今贺云昭也有这样的名额在手上,贺母有意为她再购置一些田地。
  本来还有些愁,京城附近的地方实在不好买,京城遍地贵人,一转头下去能砸死两个六品官,附近的田地都被人圈的差不多了,只能往远的地方去买。
  就在贺母忧愁时,她突然听管庄子的老周庄头来报。
  “西南边上有一百二十亩山地,原是人家圈起来打猎了,也不知怎得,昨日过来问咱们家可有买地的打算。”
  老周头禀报起来自己也是纳闷,哪有人上赶着卖地的啊。
  一同跟着来的老周婆子道:“西南边一座山都是公主的地方,老奴之前与那边的打过叫道,倒也没听说他们要卖庄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