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
绿袍意公子目光骇然地盯著这剑,他……亦或者说它从未曾见过这样的剑。仿佛前不见古人,后也无来者,一剑落下,纯粹由意念而发,分明是在有时空恆宇这一概念的凡俗地界,却跨越了时间,横跨了空间。
这剑並非是快……而是这剑的位格与天上仙无异。易欲斩道,便须得与道齐平。
自然……张清和这一剑別说是对著仙神,就算是对著大修挥出来,也无异於隔靴搔痒罢了。
然而对付一尊归藏,却依然是够了。
原本释放布星罗之时悬入高天的武德星魁法相又沉沉落在这素锦少年的身后,风雪鼓盪於袖袍之间,他盯著前头的绿袍儿不放,目光中却有些看轻
——倒是不知何时何刻,他逐渐连中三境的修士都並不放在眼里了。
这並非是好事,但是张清和眼下却没有那个閒情逸致来调整。
一道细碎的裂纹自那眼中沾染墨色的少年郎腰间起始,几乎是片刻便蔓延开来,那交织在一起的稻草与枝杈被拦腰截断,本易欲生长回去,然而下一瞬间却自皸裂间抖落层层劫灰,如细沙般消磨殆尽。
绿袍儿眼神之中倒是也並不错愕,他只是谨慎地往身下看,易欲与张清和拉上一些举例,然而始一牵动灵元,肉身、神魂、邪物所在便齐齐发生了垮塌。
原本那仿佛临世仙神一般的福財老仙法相,也仿佛於猝不及防间生出一道细密的斩痕,而后斜斜倒下,虽说並无实体,在將近地面之时便化作灵元消散,却也惹得天地灵息一片动盪,谷间原本向下纷扬的飞雪又隨著这灵息往天上扬去。
“好剑意,好剑器……”
过程无意义,结果业已有了定夺。
绿袍意公子无论如何都不会知晓,这剑如此神异,他还未曾施放保底的秘法与其余二宫的神通,便定了败局,分了生死。
最为致命的还不是那剑意,而是那剑器,仿佛对它有著天然的压制,在斩透躯壳的一瞬间,就已经將它的本源搅和得混乱——
仿佛那里头有著不可知的? 更为可怖的大道神韵? 將它这从来只能扭曲別人的主儿的本源生生搅动,而后吸得萎靡? 直至归於灵界的空寂与虚无之中。
张清和身后星辰將身前几许照得透亮? 也不愿回这定然是死物的破落玩意儿,然而下一刻? 他的目光却惊诧起来。
那异化的肉身,稻草一般裹住躯干的外壳倒是被一剑斩作劫灰? 躯壳之上也明明白白一道红痕? 只待得这绿袍小生缓缓倒下去,便怕是要断作两截,而后化作不计数的劫灰。
可眼下却是有鲜血喷涌而出,將这脂粉公子的身前化作一方赤色? 他渐渐跪到了地上? 肉身的生机终於是断了。
正常人?!
张清和面色有便,凭著天子望气加持灵视看去,那残余的法相自然是邪魔虚影无异,这脂粉公子更也是被那寄生的稻草邪物肯得只余一具空壳,根须滋长又被张清和斩灭之后? 这小生的肉身千疮百孔,无一不是被鲜血挤占。
按理来说? 如此严重的肉身异化,本该连带著肉身一齐被鑌铁剑斩作劫灰才是……缘何……
可张清和看著弥散而出的鲜血? 却没有先行上前检查,而是往后退了几步? 仔细盯著后头一直不曾有动静的大红轿子——
如意班里头的主角? 可不是这只走了个过场的神仙龙套。
“你一个姑娘家家的? 一个人撑起来偌大的如意班,可真心是不容易。”
张清和故作环视地看著这一地的劫灰,顺手一剑斩灭那见著这剑便本能瑟缩的班主,且与那轿子之中的人对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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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竟这么多汉子,都得你来亲力亲为。”
自然,讥讽的意味很足,毕竟这戏班子里头,就没有活人。
“如意班?!”
山崖之上受道文护持的张三听著武德星君的这声高喝,面露惊恐地看著下头那一堆怪物的残灰。
“如意班是怪物?!如意班竟然是怪物!”
他於是有些后怕地颤抖起来,毕竟只是个孩子,心里头早早就被恐惧占满,要不是好似周遭有股子莫名的东西压著他,他早已跑得没边。
而眼下,自然是眼泪鼻涕一大把。
“呵呵呵呵呵呵……公子是过来討债的?”
最后头的那顶大红轿子终於打开,在这等尘泥和著血灰的境地里头,那人倒是如同在戏台上一般走得优雅。
这是个姑娘家,身子娇柔,涂的也也是重脂粉,娥眉鬢,面容婉约,张三认得她,或者说听过她,她便是在如意班里头唱著旦角的茹姑娘,也不知多少老爷紈絝为她疯魔。
她一顰一笑间仿佛这冬雪都失了顏色,有股子说不出的媚意。这一身单薄的靛蓝衣裳上缀著些珠子,倒也算得上一身讲究的戏服。
自她走出来,纵容没有了乐队,天地之间便好似又响起那敲锣打鼓的躁动声,內蕴著惹人烦心与混乱的怪异吸引力,仿佛要將人吸引到不可知的戏曲里头去。
“嗯?”
张清和只是轻哼了一声,也没有將疑惑摆到面儿上。
茹姑娘看了眼地上跪著的公子尸身,颇为“怜惜”地凑上前去,俯身抹上一指鲜血,小心地啜饮,但是似乎是感受到里头早已经没了余味儿,面色又转为冷漠。
“动他的时候便料到尔等这些虫儿会来,却没成想来得如此早,坏了我的事。”
她说得平静,却不是属於人类的言辞,仿若戏腔又好似存於天外,张清和能直观感受到她的那言辞之中得愤怒。
恍惚间仿佛凶兽戾啸,足够使得凑得近些的凡俗七窍流血,神魂混沌。
“命星。”
张清和以天子望气与灵视稍稍测了一番这怪物的位格,感受到了与他第一次请神前那番力量无二的强大。
他紧了紧鑌铁剑,目光沉沉,架在了胸前——
在这处岁月的枝杈间,他不到万不得已,必不能请神,若是暴露了太素的气息,这条河流马上便会被隨之而至的中天上帝掀翻。
他沉沉呼出浊气,在谷间吐了一口苍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