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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若华死去的消息太过突然。
  连钟姣都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荀妙菱等人听说消息之后,面面相觑。
  “……虽说仙盟有意治她们一个隐瞒不报之罪,但她们都只是凡人,硬要说起来,可以说是被魔君蛊惑的,也可以说是被对方逼迫的——总之借口随便一找就是,顶格也就是罚个十年的监禁。”
  林尧双手环胸,疑惑道。
  “钟若华此人,心高气傲,不想承受刑狱之辱,也是有的。但我还以为,以她这种坚韧到异于常人的性格,一定会在牢狱中撑下去,以待来日呢。毕竟,她手上的牌也不是全部没有了……不是吗?”
  此时,他的伤已经好的差不多。他除了双臂仍缠着绷带之外,穿戴已经恢复正常。只是右眼眼角下留了一道淡淡的疤痕。倒也不丑,只是看起来多了几分成熟的气息。
  林尧口中的“底牌”。几人都清楚。自然就是他们的师妹阿姣。
  俗语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即使是看在阿姣的份上,仙盟会秉公处理此事,不会重判。
  而钟若华这次的反应却如此激烈,实在令人意料不到。
  姜羡鱼沉默片刻,突然道:“也许她心中真的藏着什么秘密。”
  另外两人都望向了他。
  尤其是荀妙菱。她灵光一闪,恍然道:“……你是说,搜魂?”
  或许,有些事情,既是钟若华不愿说的,也是她从一开始就笃定了不能说的。
  林尧坐下来,轻轻敲了敲桌子:“我大概知晓仙盟审问犯人的流程。一般审问凡人是用不上搜魂之刑的,但是他们会在问询的过程中请来神兽獬豸的神像坐镇。若是犯人没有隐瞒,那獬豸不会有反应。若是犯人撒谎,则獬豸自会有反应。”
  或许,即使不搜魂,钟若华也找不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来圆自己的谎。何况,她无法保证自己能完全避免搜魂之刑。
  因此,她才主动求死。
  ……到底是什么事,是她宁愿死也不肯透露给外人的?
  姜羡鱼接着道:“既然程姝还安然无恙地被关在监牢里,那说明她八成不知道内情。否则,我非常怀疑,钟若华在寻死之前会想办法把程姝一起带走。”
  这说法让林尧抽了抽嘴角:“不至于吧?虎毒还不食子呢。”
  姜羡鱼冷淡却昳丽的眉眼毫无动摇,他坚持己见:“人心之毒,胜于虎狼。”
  不过,钟若华的预判是对的。
  她死了之后,仙盟的调查也就到此为止,并没有执着于挖掘所有蛛丝马迹。
  或许是来自于修士的居高临下,仙盟从一开始就不认为钟若华和程姝两个凡人能掀出什么太大的风浪。
  所以,在钟若华死后,仙盟对程姝的审问迅速收尾。仙盟着重询问了她们勾结魔族企图谋害程胥年的相关事宜,至于其他问题,程姝确实一问三不知。很快,仙盟便做出判决:免去监禁刑罚,将她流放至荒域,责令其参与边境的魔兽防线工程建设,简单地说就是罚苦役。
  程姝是同时得知仙盟对她的判决、以及她母亲死去的消息的——她的脸色顿时煞白。
  随后,她马上就在监牢里大闹起来,不断咒骂自己的妹妹。
  “程姣,我要杀了你,我要杀了你——你好恶毒,是你害死了母亲,是你把母亲害死的是不是?我要跟你拼命!”
  “哈哈哈,你不就是怨恨母亲打算把你的灵脉替换给我吗?你不就是怨恨母亲从来不爱你吗?……我告诉你,母亲就是不喜欢你,她就是不爱你,她到死都不会爱你!”
  原本,钟若华想要将程胥年的灵脉换给程姝,此时仙盟已经十分清楚。
  但这个被剥夺灵脉的倒霉蛋本该是钟姣,这点他们一开始是不知道的。
  直至程姝在监牢里嚷嚷开……所有人就都知道了。
  仙盟的人:“……”
  这程家可真乱呐。
  本来,钟若华突然死在监牢里,他们对钟姣是有些不好交代的。原本还打算给程姝一些缓冲时间,等钟姣过来看看她,再送其去流放。
  这下好了。
  负责审问的修士叹息了一声,下令第二天就把人送走。
  作为身边唯一仅剩的血亲,把人流放的程序是在钟姣的旁观下完成的。
  程姝手脚戴着镣铐、被人扭送出来的时候,那张蜡黄的脸上已经全然不见了往昔的娇俏与灵动。她眼神略微有些呆滞,嘴上被施了个禁言咒,双眼却死死地盯住钟姣,像是随时要从她身上咬一块肉下来。
  钟姣只瞥了她一眼,就淡淡地移开了视线。
  突兀的,程姝又被激怒了:凭什么,凭什么!当年她什么都没有,就是用这种淡漠的眼神望着她。现在她什么都有了,却还是用这种眼神望着她!
  仿佛所有的欲念挣扎,所有的丑陋不堪,所有的痛苦愤怒,从一开始就与她无关。
  程姣……她凭什么这么好命!
  若说她一开始还只是为此愤愤不平,但当她的视线移到了自己的流放文书上,瞥见“见证人”那行上填的名字是“钟姣”时——
  她彻底疯了。
  钟姣。
  钟姣!
  她为什么会突然姓钟?为什么会突然改回母姓?简直就像……简直就像钟若华只有钟姣这一个女儿,仿佛她们才是一家人似的!
  以她对阿姣的了解,阿姣不会毫无理由地做这种改变。
  除非……除非……
  “呜呜!呜呜呜呜——”
  程姝像是被彻底激怒的困兽,疯狂地挣扎起来,完全无视四肢被镣铐磨得皮开肉绽、鲜血淋漓。她牙关紧咬,两道刺目的殷红血迹顺着嘴角缓缓淌下——
  “快除掉禁言咒,她咬舌了!”
  一旁的修士震惊地给她解了咒。
  程姝拼命地、拼命地挤到钟姣面前,目眦欲裂,每说一个字,舌上的血珠就如泉水般滚出:“母亲、临死前、到底跟你说了什么?!”
  “……”钟姣沉默了片刻。
  她下意识忽略了那些钟若华夸她的话,只捡了最要紧的说:“母亲让我改姓钟,回收钟家的产业,脱离程家。”
  程姝的眼眸瞬间黯淡。
  刹那间,她浑身的力气仿若被抽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木偶般,软了下来。
  这时,门外突然传来凌乱的脚步声,和一声声焦急的呼喊:
  “——阿姝!阿姝!”
  ……是姗姗来迟的程宣。
  程姝的眼珠子一动,抬头,循声望去。
  兄妹俩隔着老远的距离对望。而程宣的状态却也没比自己的妹妹好多少。他脸色苍白,眼圈青黑,一身狼狈,早已没了半点往日世家公子的风范。
  “哥、哥……”
  “阿姝!”
  见程姝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程宣大为悲恸,他推开一旁的修士,冲到程姝身边,差点跌了个趔趄。他上下打量着程姝浑身的伤,想伸手扶她,却又不敢碰她。
  “阿姝,你这是怎么了,你这是怎么了……还有母亲,母亲怎么能忍心抛下你……”
  “哥。”程姝像是揪住了救命稻草般紧紧抓住程宣的胳膊,“父亲呢?程家呢?为什么,为什么没人来接我们……”
  程宣脸上的神情顿时难看至极。
  “阿姝。”他哑着嗓子,颤抖着,低声道,“父亲他,不要我们了。程氏,也已经把我们从族谱中剔除出去。他们最后留给咱们的话是……要咱们,‘自生自灭’。”
  哈。哈。
  好一个自生自灭!
  入狱这几日,却没有收到来自程氏的任何援救,程姝心中其实早就有些预感了。
  但在真切地听见“自生自灭”这四个字时,她却还是觉得脑内一阵嗡鸣,随后眼前闪过一片血光——
  她彻底晕过去了。
  “阿姝?”程宣白了脸,“……阿姝!!”
  钟姣见状,立刻上前给她把脉。
  “是气血翻涌、七情逆乱所致。”钟姣沉声道,“她身体太虚。吃两剂药,缓几天就好了。”
  程宣条件反射地想责问钟姣几句——阿姝都这样了,她的评价居然是“吃两剂药、缓几天就好了”?好像说的她只是患了个风寒一样!
  但一想到钟姣现在是慈雨尊者的弟子,他又只能闭嘴。
  “阿姣,你……”程宣再三措辞,只能客气道,“来的路上,我就听说了,母亲已经……你也节哀。现如今,这世上只有我们几个是彼此最亲近的家人。你不能就这样看着阿姣病重,不管不顾啊。”
  钟姣有些疑惑地抬头:“我什么时候说要阻止她抓药了?”
  “不。我说的是,你的灵血。”程宣再次压低了声音,“以前不都是这样吗?阿姝发病的时候,只要你放出小半碗灵血就好了。你们血脉相通,用你的血来医治她,比任何灵丹妙药作用都快……”
  钟姣沉默片刻,用一种看智障的眼神望向他。
  程宣被她看得恼羞成怒:“你不愿就不愿吧!为什么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没什么。”她深吸一口气,说道,“我总要算知道母亲为什么要把钟家的家业托付给我了。因为你们都太蠢。如果母亲不在,钟家的产业大概会被吞吃的一点都不剩吧。”
  程宣的眼中闪过一片迷茫之色:“你在说什么?”
  接着,他就看见了一旁放在桌案上的文书,脸色顿时变得又青又黑。
  “……流放?阿姝那么弱的身子,仙盟居然判她流放!这跟要她去死有什么区别?你这个妹妹居然就这么无动于衷地看着?还有,钟姣——钟姣是谁,你明明姓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