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顏收回脚步，站在楼梯口。
“你们是最后一波客人，吃完把钱放在柜檯就是，咱小店的饭菜不贵，我相信你们不会赖帐。”
那魁梧大汉鼻子上有个黄豆大小的痦子。
闻言抬手便搓了搓那大痦子。
然后似笑非笑道：“这年头，挣点钱可不容易，但是我听掌柜的你说话，好像不太在乎钱的样子。”
朱顏耐著性子解释道：“我说过，相信你不会赖帐。”
“我要是非得赖这个帐呢？”魁梧汉子忽地咧嘴笑道。
朱顏努力保持著平静。
“我认识一个人，他说过，人每欠的一笔帐，都是需要还的，只不过早还晚还而已，我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稍作停顿。
她继续道：“你们今个如果吃饭不给钱，想来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我也不会去报官，更不会去找你们要，我相信等你们渡过了难关，一定会把这笔钱还回来。”
朱顏如此有格局。
属实把二十来个汉子都听愣了。
只可惜他们今天好像真的不是仅仅来吃饭那么简单。
见朱顏抬脚又要上楼。
打头的魁梧汉子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閒话少说，你就在这里等著，等我们把饭吃完了，把钱付了，两清以后，爱干什么干什么，我不会去管也管不著。”
嗡的一声。
那大汉说完突然从袖中射出去一把匕首。
匕首贴著朱顏的面门划过，扎在了她背后的墙上。
那大汉起身来到近前，將匕首取下。
同时凑近小声道：“你最好乖乖听话，我这人比较粗鲁，指不定会做出什么粗暴的事情。”
说完，他又回到了刚才的座位上，抬起酒杯大口饮了起来。
朱顏站在原地发了会呆。
最后小脸煞白的回到了柜檯前。
於是又不得不顶著一道道火辣又不怀好意的目光，继续煎熬。
这群人吃饭喝酒的时候很吵。
划拳飆脏话，那都是家常便饭。
朱顏依稀还听见他们好像把自己也夹杂在了那些不堪入耳的话题当中。
可她不得不继续待在这里。
因为她预感到，如果自己再像刚才那般，这群人会变成野兽，把自己给撕了。
二十个人喝十斤酒，並没有费太长的时间。
只是这个等待的过程对於朱顏来说很漫长。
好在是这份漫长並没有维持得更加漫长。
最后一壶酒见底后。
魁梧大汉擦了擦嘴。
然后拍了一下桌面。
“算一下多少钱。”
朱顏拿著算盘噼里啪啦一阵敲。
但不知道是不是太紧张的原因。
算了半天都没算出来。
那大汉当即便不耐烦道：“你到底会不会做生意？怎么算个帐都算不明白？”
朱顏抬起头，有些抱歉道：“要不，这顿饭就当是我请你们吃的，不要你们钱，你们走吧？”
这话把大汉听笑了。
“刚才你说每一笔帐都要还，现在却要做个乐善好施的大好人？不好意思，你想做，我还不答应呢，赶紧把帐算清楚。”
朱顏看一眼窗外已经少有人走动的街面。
忍不住轻轻嘆了口气。
她既不敲算盘，也不说话。
就这么静静站著。
嘎吱一声响。
有一人突然起身將大门关上。
星光透不进来，仅一盏油灯在客堂內卖力的摇晃。
“你认识老赵吗？”
短暂的安静过后。
那魁梧大汉突然发问。
朱顏整个人哆嗦了一下。
对於这群人来这里吃饭的原因也有了眉目。
“不认识，听都没听过这个人。”朱顏摇头道。
她努力保持著镇定，但是不停颤动的眸子出卖了她。
魁梧大汉又下意识的去摸鼻子上的痦子。
“就是住內城那个老赵，当真不认识？”
朱顏依旧摇头：“內城的人我就更不认识了，咱这小店接待的，通常都是外城的平头老百姓。”
“可他为什么说，认识你？”魁梧大汉追问道。
朱顏抬头，想要再看一眼外面有没有自己认识的人出现。
却发现有人已经把窗户给关上了。
於是她只好探出一手。
攥住了平日忙起来时，摆在柜檯下面的宝刀。
自替唐无忧做事开始，这把刀就跟著她了。
兴许是运气好的原因，她从来都没有把刀身拔出来的机会。
所以此刻手抖得厉害。
“认识我而我不认识的人有很多，他说这话，也可以理解。”
“所以你真的不认识他咯？”魁梧汉子又道。
朱顏点头：“不错。”
听闻此言。
魁梧汉子竟突然嘆了口气：“可惜了，那老小子死得挺惨，死之前一直念叨你的名字，奈何落有意流水无情。”
朱顏双眸忽闪。
但嘴上依然坚持道：“我说过，我不认识你提的这个老赵，所以他怎么死，死的时候念谁的名字，与我何干？”
魁梧汉子仿佛没有听见。
自顾道：“用刑时候是我动的手，指甲缝里扎针，再把指甲盖拔了，这些都是小场面，那傢伙也確实硬，愣是哼都不哼一声，所以我不得不加点狠活。”
说到这。
他突然回头看向旁边的一个瘦子。
“人有多少个关节来著？”
瘦子有些不確定道：“一千多个吧？”
魁梧大汉当即便骂道：“放你娘的屁，人身上都没有一千多块骨头，哪有这么多关节？”
“那...那就一百多？”瘦子继续猜。
魁梧汉子摆了摆手：“算了吧，问你也是白问。”
隨即他转而望向朱顏。
又道：“反正只要是骨头连接的地方，我都用小刀捅了个遍，把筋挑断，把骨头拔开，可即便如此，他还是什么都不说。”
朱顏吞咽口水，喉咙滚动的声音清晰可闻。
“没办法，上面催得紧，我只好托人找些水蚂蟥来，从他身上的刀口处放进去，吸他的血，磨他的意志。”
魁梧大汉说完。
还抱著双臂抖了抖。
“你都不知道，那场面看得我自己都受不了，当时我都呕出来了，可是这傢伙嘴是真紧，除了哼哼，还是一个字都不说，直到咽气的时候，才迴光返照碎碎念叨你的名字。”
应该是想到老赵被折磨的画面。
朱顏煞白著脸好半天都没有出声。
魁梧大汉也不著急，就这么静静地看著。
不知过了多久。
朱顏总算开口。
只是说话的时候，不知是喉咙有痰还是有血。
吐出来每一个字都给人一种粘稠之感。
“这个跟我有什么关係？如果他临死之前念叨的是廉为民的名字，你是不是要去找廉为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