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0章 万胜
郊县。
正在埋头忙於公务的海瑞手腕微微颤抖,缓缓抬起头,看向窗外,他听见了外间越来越响亮的嘈杂声,也听见了越来越近的急促脚步声。
昨夜,在內书房,吴泽坦然告诉海瑞,护卫军倾巢而出,如今的郊县无有一兵一卒。
今日,海瑞一直在等待,等著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也不知道是好是坏的消息。
“砰!”
门被大力猛地推开,沈襄那狂喜的面庞展露在海瑞的视线內,后者心神一松,手中笔不由自主的坠下,浑身上下似乎没了力气,几乎要瘫软在椅子上。
胶州对护卫军太重要,对舟山太重要,对山东太重要,即使放在天下,也足够重要!
若是败北,海瑞都不愿意去想像来到胶州已经快一年了,他不能从內心接受自己进入舟山这个体系,但却绝不希望舟山轰然倒塌。
“大捷,大捷!”沈裹用力搂著海瑞的肩头,一时间激动的都说不出话来,后面进门的翁丛云稍微镇定点,但也涨红了脸,“昨夜一旅、三旅渡过大活河,夜袭汉军大营,大溃之。”
“师正率四旅、直属团先破石鏜所部,后大溃五千汉军。”
“前后三日,盘踞胶州的近三万汉军,几被斩杀殆尽!”
“此太祖太宗后未有之大捷!”
海瑞手摁著桌案缓缓站起身,身子微微摇晃,“確凿吗?”
“確凿,確凿!”沈裹兴奋的说:“我们刚刚从师部过来,如今消息已经传开,满县哄然!”
“沿途所见,有欢欣鼓舞者,有手舞足蹈者,有豪陶大哭者,刘家酒坊將存酒搬出,任人饮用,举县共庆之!”
海瑞舔了舔发乾的嘴唇,脸上浮现出真挚的笑容,一个月来,虽然频频传来捷报,但都是小打小闹,郊县內的气氛越来越压抑,不料捷报飞来但海瑞隨之眼神复杂起来,护卫军竟然如此能战,对山东,对天下都是好事,但对明廷却未必。
片刻后,海瑞缓缓坐下,但无论如何,这应该是好事,不是吗?
师部这边正忙的不行,不仅仅是徐渭与周君佑,还將吴泽、閔柏、郑光薄等內书房成员都拉了过来。
大量的军械需要捡拾,大量的户首需要掩埋,大量的俘虏需要安置,还有伤员、阵亡將士的尸首,以及还没有完全烧毁的粮草,千头万绪的事情多著呢。
好不容易將事情都交代下去,徐渭一屁股就坐在台阶上,擦拭著额头的汗,“还是他说的对。”
刚刚组织起一批青壮的张邦彦笑著问:“师正如何说?”
“他说,风浪越大,鱼越贵。”
张邦彦呵呵笑著说:“其实师正並不是赌徒,看似风险,实则很有把握。”
“也是。”徐渭点头赞同,“一旅加上三旅两个团,一个时辰內击溃近万汉军,连骑兵团都没派上用场。”
虽然早就知道护卫军如何能战,去年的青州大捷,二十四时辰定淮东,但张邦彦今天还是被昨晚的战绩镇住了。
近万大军啊,就算是一万只猪,杀到现在也杀不完吧?
更別说白河以南的战场还有七八千只呢。
其实这是张邦彦不太懂,徐渭是心里有数的,他已经从送回来的伤员中完整的了解了昨晚夜战的全部经过。
实际上王如龙放火焚营,杀到中军,与楼楠两面夹击的时候,汉军的败亡已经是不可避免的了,顶多能多撑一段时间。
除了史道与赵琦直接控制的兵力之外,汉军大营实际上陷入极度的混乱,相当一部分的汉卒都是在这种混乱中丧生的。
夜袭,从来不是以战力取胜,而是靠製造出的混乱。
在这种情况下,王如龙、楼楠有足够的能力取胜,至於骑兵团,那是以备不时之需。
整整两天,从大沽河往北的战场上,护卫军与临时组织起来的数千青壮忙碌了两天才收拾完战场。
大沽河浮桥边,陈锐看著一筐筐的金银玉器,脸色不算太好看,这些汉卒並没有去登州,这意味著青州、莱州、平度州乃至济南府都遭到了严重的破坏。
平民可不会有这么多金银,应该都是从大户手里掠夺来的,这也意味著地方上的豪族大户无力控制局面一旦韃靶退走,青州很可能会一片焦土,沦为盗匪、乱兵的乐园。
这对护卫军来说不一定是坏事,但陈锐依旧不希望看到这些比如从筐子里掉出来的银制的长命锁。
孙鈺过了浮桥,在警卫的指引下径直走来,如今军法处已经从军中独立了出来,这一战后,军法处负责押送审问俘虏,但最重要的是查探缴获。
“目前发现六人,一旅两个,三旅四个。”孙鈺开口道:“均私藏缴获金银不等。”
边上是已经赶回来的周君仁,脸色登时发黑,“按制驱逐出军!”
陈锐沉吟片刻后说:“由他们自己选,其一许其取出钱庄存银,驱逐出军,其二罚为作工以赎其过,一年后可返军,但若有再犯,立斩不赦。”
其实陈锐心里有数,隨著护卫军一次次扩充兵力,隨著舟山的势力范围越来越大水至清则无鱼,这种事是免不了的,不可能彻底的黑白分明,而且不管是军中还是內政系统,也都不可能查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说的难听点,就算那支让后人敬仰的军队,也出过类似的事情,甚至发生过高级將领卷钱跑路的糟心事。
八月十七日,黄昏。
胶县东侧,大沽河、胶莱新河的交匯处停满了各式各样的船只,数以千计的士卒昂首挺胸,对面是出迎大军的周君佑、徐渭、吴泽等人,身后跟著自发而来的数千百姓。
数百骑兵从东侧驰来,红底黑字的帅旗高高飘扬,为首的陈锐身量颇高,身著软甲,跨骑白马,玄色披风在河风的吹拂下在空中肆意狂舞。
“万胜!”
“万胜!”
“万胜!!”
高昂的欢呼声渐渐整齐,士卒们或高举长矛,或以长刀击打盾牌,兴奋的情绪,狂热的眼神,让欢呼声响彻这片天地。
站在略远一点地方的海瑞用复杂的眼神远远看著那位今年才二十五岁的青年,纵然有著种种有著种种,这位歷史上以性情执的名臣也不得不承认。
这是一位堪称不世出的將星,这是一位应运而生的英杰!
自韃靶侵吞北地,自明廷南迁,这世间每一道划破长空,给民眾带来希望的闪电,都是由这个人亲手绘製而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