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千钧一髮之际!
  阁楼之上,陡然传来一声蕴含著森然怒意的冷喝!
  “住手!”
  声音不高,却如同重锤砸在每个人心头!
  “將作坊重地,岂容尔等放肆!”
  眾人循声望去。
  只见周明与东方青藏二人,面沉似水,眼神冰寒,並肩从阁楼上快步走了下来。
  周明在前,步伐带著难以遏制的怒火。
  东方青藏稍后半步,面无表情,那双眸子却比北地的寒风更冷冽。
  他们身后,紧跟著数名身穿將作坊统一玄色服饰的执事。
  更有几位气息彪悍,眼神锐利如鹰隼,腰挎制式长刀的镇龙司卫士!
  一行人脚步沉稳,带著一股不容置疑的官方威仪,迅速来到场中,隔开了剑拔弩张的双方。
  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王家护院,动作戛然而止,脸上的凶戾瞬间被惊惧取代。
  他们看向王天阳,进退失据。
  周明脸色铁青,死死盯住王天阳,语气冰冷。
  “王天阳!”
  “这里是將作坊!”
  “是大周律法森严之地!”
  “你想在这里动手?”
  “是觉得你王家,已经可以无视朝廷法度了吗?!”
  东方青藏的目光,则如同两道冰冷的刀锋,缓缓扫过那几个王家护院。
  最后,他的视线,定格在了脸色阴沉的王天阳身上。
  他语气平淡,听不出丝毫喜怒,却带著一股深入骨髓的寒意。
  “聚眾滋事,意图在將作坊內行凶。”
  “王家是打算造反吗?”
  “造反”二字,轻飘飘地吐出。
  却比直接呵斥更让人心头髮寒!
  那几个王家护院顿时嚇得浑身一个激灵!
  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脸上血色褪尽。
  王天阳脸色阴沉得几乎能滴出水来,胸口剧烈起伏。
  但他並未立刻发作。
  只是先冷哼一声,隨即看向周明,眼神中带著一种毫不掩饰的轻蔑。
  “周坊主,多年未见,官威渐长啊。”
  他话锋一转,带著刺骨的嘲讽。
  “只是,我听说清河郡將作坊,在青州百工序列里,年年都是末流。”
  “朝廷的拨款,怕是越来越少了吧?”
  “周坊主如今自身难保,也想来管我王家的閒事?”
  这话可谓是字字诛心,当眾揭开了周明最深的痛处!
  周明的脸色顿时变得无比难看,嘴唇囁嚅,却无法反驳。
  接著,王天阳又將目光转向东方青藏,嘴角勾起一抹意味难明的弧度。
  “东方司主,镇龙司的威风,王某自然敬畏。”
  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几分,带著一种隱晦的威胁。
  “只是,这清河郡的天,有时候,未必只看官服顏色。”
  “我王家在青州立足百年,这点道理还是懂的。”
  “今日之事,是我王家与这小子的私人恩怨,还望东方司主行个方便。”
  他竟是想让镇龙司司主,当眾退让!
  不少人闻言,心中骇然,王天阳竟敢如此对镇龙司说话,王家的底气,当真深不可测!
  许元也是微微皱眉,心中暗骂这王家完全目无法纪,猖狂至极!
  然而,东方青藏却依旧面不改色,仿佛根本没听出王天阳话语中的威胁。
  他平静地回应道。
  “本官不懂什么天色。”
  “只知道,大周律法,陛下威严,不容挑衅!”
  “镇龙司的职责,便是斩断一切敢於践踏法纪的手!”
  “无论那只手,属於谁!”
  他没有与王天阳纠缠。
  而是直接將“大周律法”、“陛下威严”、“镇龙司铁律”这三座大山,再次狠狠压了下来!
  字字鏗鏘!掷地有声!
  “你说……对吗?”
  最后四个字,如寒冰刺骨!
  王天阳双眼微眯。
  瞳孔深处,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忌惮。
  他深深地看了东方青藏一眼。
  嘴上他可以狂傲不屑。
  但心里,却比谁都清楚。
  將作坊,镇龙司。
  这代表的就是朝廷的脸面!
  尤其是在这光天化日,眾目睽睽之下!
  真要是不管不顾动了手,衝撞了官府,那性质就彻底变了!
  到时候,就算他王家在青州根深蒂固,手眼通天。
  也绝对扛不住朝廷降下的雷霆震怒!
  感受到周围无数道聚焦过来的目光。
  以及周明和东方青藏那寸步不让的强硬態度。
  王天阳知道。
  今天想在这里,用强硬手段直接弄死许元,是不可能了。
  来日方长……
  “哼!”
  他再次发出一声饱含怒意的冷哼。
  最终,还是极其不甘地挥了挥手。
  示意那几个兀自不忿,却又不敢违抗命令的护院,退下。
  隨后,他上前一步。
  几乎贴近到许元面前,距离不足三尺。
  许元面无表情地注视著他,丝毫无惧。
  王天阳用一种压抑到极致,只有两人能听清的阴冷声音说道:“小子,今天算你命大!”
  “有他们给你撑腰。”
  “但这事,没完!”
  说著,王天阳猛地一甩宽大的袖袍,转身便走。
  王澜怨毒无比地剜了许元一眼,迅速跟在王天阳身后。
  只是,他们不知道的是,刚才倘若真动了手。
  王家这群人,早已经成为一具具冰冷的尸体。
  就在这时。
  人群中一个贼眉鼠眼的王家小廝,也不知是得了谁的眼色暗示。
  竟是动作飞快地跑上前去。
  他弯下腰。
  將之前王天阳盛气凌人丟在地上,而许元自始至终连看都未曾看一眼的那张千两黄金券,小心翼翼地捡了起来。
  还煞有介事地用袖子拍了拍上面根本不存在的灰尘。
  然后,这小廝才屁顛屁顛地追上王澜,將那张金券恭敬地塞回到了自家少主的手中。
  这一下动作,虽然试图做得隱蔽。
  但在广场这数千双眼睛的注视下,又哪里瞒得过去?
  先前因为王天阳的威势和官方的介入而稍稍安静下去的人群。
  像是被瞬间点燃的火药桶!
  爆发出一阵肆无忌惮的哄堂大笑和嘘声!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我没看错吧?”
  “打赌输了耍赖,威胁不成,连扔出去打赏的钱都要捡回去?!”
  “嘖嘖嘖,那可是一千两黄金啊!”
  “堂堂青州府王家,真是好大的『手笔』!”
  “真是好强的『气魄』啊!”
  “输了比试不算,输了人品不算,现在连最后一点脸皮都彻底不要了!”
  “这下可好了,青州王家,怕不是要得个『千金世家』的美名?”
  “这名號,我看能传遍咱们整个青州府!”
  “真是开了眼界了!”
  “活了这把年纪,见过不要脸的,真没见过这么一家子都不要脸的!”
  各种刻薄的嘲讽。
  响亮的讥笑。
  毫不掩饰的鄙夷声音。
  如同决堤的洪水般,疯狂涌向仓惶离去的王家眾人。
  走在前面的王天阳,脚步明显一个踉蹌。
  差点没当场摔倒。
  他只觉得后背如同被无数根烧红的钢针猛刺!
  火辣辣地疼!
  脸色瞬间从铁青转为酱紫!
  又由酱紫变得一片惨白!
  额头上青筋如同扭曲的蚯蚓般疯狂暴跳!
  藏在袖中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几乎要將自己的指骨都捏碎!
  他王天阳活了半辈子!
  在青州呼风唤雨!
  何曾受过今日这般的奇耻大辱?!
  跟在后面的王澜,更是羞愤欲绝。
  他身体摇摇欲坠,几乎不敢去看父亲王天阳的眼睛!
  一张脸涨成了深紫色,如同熟透的猪肝,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他恨不得立刻找条地缝钻进去,从此再也不要出来见人。
  死死攥著那张被强行塞回来的金券。
  指甲更是深深嵌入了掌心之中。
  淋漓的鲜血顺著指缝滴落下来,他却像是毫无知觉。
  只有一股无法形容的屈辱和怨毒,疯狂地衝击著他的头顶!
  王家一行人,就在这震耳欲聋的哄堂大笑声中,如同被丧家之犬一般,头也不回地挤出了密集的人群。
  直到王家那群人的背影彻底消失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中。
  广场上的喧囂声浪,才逐渐平息下来。
  此刻,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了许元身上。
  有惊嘆,有敬佩,更有种难以置信的恍惚。
  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无法掩饰的,深深的担忧。
  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心知肚明。
  今天,许元虽然技压全场,贏得辉煌,大获全胜。
  逼退了不可一世的王家,狠狠地出了一口恶气。
  但这也恰恰意味著。
  他彻底得罪死了王家!
  未来的道路,註定不会平坦。
  不过无论如何。
  今日之事,必將成为一段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