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成诸佛龙象,先当眾生牛马。
  这才是修佛。
  寺庙香火鼎盛,享尽信徒香火的,是佛陀?还是僧?若是佛,为何为寺庙之中的污垢都视而不见?
  若是僧,为何这般妖魔也能入得了佛门?
  以佛之名,行魔之事,以寺庙香火之名攫取百姓钱財,以寻求来世福报之名行尽齷齪之事。
  顺著火光看去,地窖之中,有浑身赤裸、不著寸缕的妇女,有双目无神、死气沉沉的男童,尽数被绑缚起来。
  “带他们出去。”冯珙声音冰冷。
  “唯。”
  跟他一同下来的士卒应了一声后,也都默不作声。
  “去拿点衣服过来,给他们披件衣服。”冯珙又交待道。
  ……
  昨夜的一场大雨过后,今日的阳光格外晃眼。
  从地窖中走出时,冯珙也不由拿手遮挡住光线。
  隨后被士卒们一个接一个带上地面的那些妇女、男童,隨意披著件衣裳,瘫坐在地上,好像失去了反应。
  冯珙也不急。
  就这么坐在他们身边,眯著眼看著士卒们来来往往的身影。
  一名妇女空洞的眼神慢慢聚焦起来。
  似乎对自己现在的处境还有些不可置信。
  “你们得救了。”冯珙看著他们,轻声道。
  阳光真的太晃眼了。
  直刺得人,眼泪歘歘地往下滴落。
  “刺史。”李昶穿著甲冑,走上前,“末將抓到了一名出逃僧人。”
  然后让下属將人带了过来。
  “唔唔唔!”
  “此贼出言不逊,末將便令人將他的嘴堵了起来。”李昶一脚踢在僧人的腿弯处,直接让他跪倒在地,然后不好意思地对冯珙道。
  原是刚刚逃走的慧丰。
  “做得不错。”冯珙衝著李昶,勉强笑了笑。
  隨后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
  “都认识他吗?”
  冯珙衝著那些妇女、男童大声喊道。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但是所有人都將头抬了起来。
  他们看到跪倒在地的慧丰,眼神先是麻木,然后是困惑,接著好像认出了此人是谁。
  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痛苦,他们的眼中满是仇恨。
  “想报仇吗?”冯珙又问。
  仍然没有人答话,但是一片死寂之中,没有人怀疑他们的眼神有多么想杀死这个僧人。
  突然。
  “想……”一道嘶哑的声音传出。
  冯珙笑了笑,没有管这话到底是谁说的。
  “给他们刀。”冯珙吩咐士卒。
  握住刀的时候,这些人的脸上终於多了些光彩。
  他们的脸上充满了不可思议。
  “杀了他。”
  冯珙衝著慧丰用力踢了一脚,將他踢到了那些人中间。
  他带著士卒转身离开。
  背后传来一声声嘶哑的吼声。
  等冯珙再回来时,所有人都在低声啜泣。
  地上多了一摊血渍,和一团看不清形状的肉泥。
  天气真好啊。
  冯珙想。
  ……
  打仗,或许不是每个士卒都能打得明白。
  但是抄家,这不是有手就行。
  寺庙也是一样。
  不消半日,寺庙中所有的財物,都被搜刮一空。
  冯珙战前与各军军主特意说明,所有財物需统一上缴,不许私自截留。这些財物他冯珙分文不取,全部拨入军中,充做军资。
  私自截留財物者,斩。
  也不知有多少人会將他的话放在心上。
  反正於烈已经是磨刀霍霍了,张望二人虽然被去职,但是並未被处死,军律对士卒的震慑还不够。
  正好需要鲜血来斩断青州兵们对触犯军律的念想,也不知谁人会成为於烈的刀下鬼。
  所有財物都堆积在佛像前方。
  寺庙僧人,被抓住的尚有八百四十三人,这八百人都被粗绳绑缚起来,在门口等候著冯珙的发落。
  被僧人抓到地窖的那些人,也在看著冯珙。
  “回家吧。”冯珙对那些人开口道。
  他们默默起身,清泪从眼中徐徐流出。
  能回家了。
  “带他们走。”
  有士卒牵来马匹,载上了他们。
  “回城!”冯珙高声下令。
  兵马,財物,被捆住的僧人,还有马背上的妇女、男童,都慢慢匯聚,往千乘县城行去。
  ……
  千乘作为青州治所,城中的一举一动都被整个青州关注著。
  今日一早,千乘城门就被兵马封死,任何人不允许外出,城內还有兵马来回巡视。
  许多人家都不知发生了什么,就紧闭门窗,生怕受到波及。
  “將军,你看……”
  一个商人一边陪著笑,一边將一袋子財物往对方怀中递。
  “你干什么呢!”
  閭肃慌忙打开他的手。
  “別废话,本將都说了,今日酉时之前,所有人不得出城!你要是再跟我来一套,別怪我不客气!”
  閭肃义正辞严,一副坚决不收受贿赂的模样。
  商人訕訕地收起来,正准备继续说些什么。
  一辆马车缓缓驶来,马车装饰华美,周边还围著十多个护卫。
  车子停在了城门前。
  “来者止步!”
  “何人阻我车驾?”轻浮的声音从车中传来。
  帘子掀开后,一个病懨懨的男人探出头来。
  “张处道,你可认得我?”
  閭肃看清来人后,暗道不妙。
  此人乃是豪族张氏子弟,前任第四军军主张望,就出身於此。
  閭肃这个青州兵旧人,自然与他见过几面。
  他若是出城,閭肃若是拦他,定要得罪张氏。
  但是转念想到了於烈那面无表情的脸,还有张望、李演二人的下场,又坚定了几分。
  “我不管你是谁,刺史有令,任何人在今日酉时之前不许出城!”
  那青年面露恼怒之色,刚要发作,却因为急著出城,反而冷静下来。
  “將军,我乃张氏子弟,我族兄张望亦是將军同袍,今日我要出城前往千乘寺为我祖母祈福,还望將军看在我们是自家人的份上行个方便。”
  本以为閭肃会通融几分,谁料他竟油盐不进,说什么也不愿意开城门。
  那青年只好放下狠话,打道回府。
  酉时整。
  閭肃方才下令打开城门。
  不多时,他站在城楼上,望见了正在往千乘县城方向行进的数千兵马。
  刺史终於回来了。
  閭肃也鬆了一口气,这看守城门的活,著实不好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