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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奇幻玄幻 > 朕未壮,壮即为变! > 第018章 尚非丈夫,何以王天下!
  太阳缓缓落下。
  撒入宣室殿內的夕阳越来越窄,殿內的光线也越来越暗。
  直到一队宫人轻手轻脚走入殿內,將一盏盏油灯点亮,昏暗的殿室內,才重新明亮起来。
  那队宫人也如来时般,轻手轻脚退出殿门外,似是完全没有发觉御榻之上,正坐著当今天下最尊贵的一对姊弟。
  “那又如何呢?”
  又一阵漫长的沉默后,又是刘乐主动开口,打破了殿內的诡异沉寂。
  见天子盈仍一副间歇性摇头苦笑,习惯性愣神发呆的模样,刘乐又下意识將身子转了转。
  原本正对著殿门,和天子盈並排而坐的身姿,也转成几乎直面天子盈的角度。
  “难道恭儿,不是在顾念自己的父亲、关心我汉家的天子?”
  “无论是为人臣,还是为人子,恭儿所为,又有何不妥?”
  “——君父整日宿醉,见天的作践自己,难道不该劝諫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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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发现阿盈听不进,便找来阿盈更为尊重的长者,又有什么不对的呢?”
  刘乐如机关枪般,突突突接连发出数问,只惹得天子盈面上自嘲之色更甚。
  一阵长吁短嘆,惹得刘乐愈发急躁起来,天子盈终於再次开了口。
  却並没有直面姐姐刘乐的反问,而是答非所问般,自顾自道:“当年,彭城一战。”
  “父皇大军溃散,自彭城狼狈而逃。”
  “逃亡路上,父皇再三將我姊、弟二人踢下马车,又被滕公夏侯婴捡回。”
  “——那一战后,母后、太公皆为项籍所囚,足一年又四月,方得释而归。”
  “阿姊还记得吧?”
  “得释回到洛阳时,母亲是个什么模样——阿姊,当还记得吧?”
  …
  “在楚营受尽屈辱和折磨,母后浑身上下,竟找不出巴掌大小、没污到发黑的全布!”
  “一回到洛阳,母后更不曾先见到父皇,而是见到了如意和…和戚夫人……”
  “戚夫人……”
  说起这个人名,天子盈的面色陡然一阵扭曲,瞳孔更是极不自然的一缩!
  缓了足足好一会儿,才深吸一口气,神情哀沉的转头望向刘乐。
  “阿姊可知,母后回来后,对弟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
  “——母后说:无论有多大怨气,都千万不要记恨你父皇。”
  “並非是因父皇没错。”
  “而是为人臣、子,唯以『恭』字事君而已。”
  说到此处,天子盈噙著泪、含著笑,目光直勾勾看向身旁的姐姐刘乐,手臂却缓缓抬起,朝殿门外伸出食指。
  “恭。”
  “公子恭。”
  “太子恭。”
  “將来,还会是天子恭。”
  “就连名讳,弟都给自己的长子——给我汉家现在的储君、未来的天子,起了个『恭』字。”
  “阿姊可知为何?”
  如是一问,天子盈悠悠再一声长嘆。
  低下头,將腰间掛著的一枚玉佩,用手指自系带轻提了提。
  嘴上,则极尽落寞道:“因为是母后教的。”
  “母后教的,弟,便记著、学著。”
  “——母后说,要找来那四位大儒,做弟的老师;”
  “——母后说,要修身养性,待人平和,要像这枚玉佩一样温润,莫让人不喜;”
  “母后还说,要恭顺……”
  …
  “结果如何?”
  “——凡是母后教的,弟只要没学会,便是愚钝、便是朽木不可雕也。”
  “可弟,並非什么都没学会啊?”
  “弟学会的,为何又成了弟『儒弱不强,无以自立,难堪宗庙』呢?”
  这一番话,天子盈说的无比平静。
  可分明就是这一番平心静气,不带半点咄咄逼人的话语,却噎的刘乐半天说不出来话。
  刘乐很確定这不对!
  这话有问题!
  但再怎么飞速运转大脑,刘乐,也始终找不到反驳的切入点。
  却见天子盈缓缓站起身,绕过面前的御案,来到御阶前。
  將双手背负於身后,透过灯光,眺望向殿门外漆黑的天空。
  “从不曾有人,將弟视作天子。
  “——母后不曾,阿姊不曾;”
  “如今,便是连恭儿……”
  此言一出,刘乐当下便一急,赶忙从榻上弹起身!
  还没来得及开口,便见天子盈讥笑著侧过身,用眼角看向自己。
  “阿姊方才说,好似谁住这未央宫,都会变成那副无所事事、怡然自得的模样。”
  “可当年,母后分明是说:並非住进长乐宫里,就能成为天子;”
  “长乐宫,並非本就是帝宫,而是因天子住在其中,所以才被称为帝宫。”
  “天子住在哪里,哪里,就是帝宫……”
  不知怎的。
  在过去,无论天子盈说什么,都能第一时间开口反驳,又或指出错误的刘乐,今天却好似吃了哑药般,每每都被噎的说不出话来。
  若刘乐確实认同天子盈所言,那倒也罢了;
  偏偏天子盈说出的每一句话,刘乐都本能的想要反驳,却又根本无从反驳。
  尤其这一句『天子住在哪里,哪里就是帝宫』说出口后,天子盈並没有像先前那般,自顾自往下说。
  而是將话题彻底停下,目光复杂的看向刘乐。
  似乎是在等一个答案;
  又或者,是一句勉强说得过去的敷衍。
  只是最终,天子盈並没有等到自己期望的答覆。
  於是,一场狂风暴雨,便毫无徵兆的降临在了宣室殿……
  “阿姊是为恭儿而来。”
  “弟在这人世间,本就只剩下阿姊一人,能每每为弟思虑;”
  “而今,就连阿姊……”
  “——恭儿莫非皇帝子?!”
  终於,接连开不了口、说不出话的憋闷感,被刘乐含怒宣泄而出。
  大坝即有了缺口,接下来,自然是一发不可收拾。
  “若非是汝子,谁管他刘恭是何人?!”
  “我是在帮皇太子吗!”
  “我需要帮皇太子,来逼自己的弟弟莫自寻死路吗!”
  “——那是我侄,不是我儿!!!”
  “有尔这做弟弟的,我才有的那个侄!!!”
  毫无徵兆,宛若火山喷发般疾风骤雨的怒喝,总算是將縈绕於宣室殿的沉闷氛围尽数驱散。
  便见刘乐怒目圆睁,鼻息粗重如牛,胸膛更是一上一下剧烈起伏著。
  许是仍不解气,当即快步绕过御案,走到天子盈面前,怒火衝天的昂起头。
  “当年被丟下马车的,难道只有皇帝陛下吗!”
  “每每都这幅自怨自艾的模样,比我一介妇人都不如!”
  “——尚非丈夫,何以王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