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兄弟,您请上座。”安成鄴毕恭毕敬地对裴闕做了个请的手势。
比家世,裴家比安家显赫,比官职,裴闕是从三品,而安成鄴只是正四品。
而且裴闕不好相处的名声在外多年,安成鄴今日做了亏心事,就怕触了这位爷的怒头。
安芷依著父亲和裴闕的辈分,喊了一声四叔,前世的今日,裴闕是来带裴鈺回去,顺便给安芷道歉,所以安芷乐得看裴闕来。
裴鈺却开始犯嘀咕,脸色微白,头压得低低地给裴闕行礼,“四叔。”
安蓉不懂裴闕是谁,但听裴鈺喊四叔,想著肯定是裴鈺的亲人,討好地跟著喊四叔。
裴闕却皱起眉头,“这位姑娘,你喊我四叔,不合適吧?”
气氛有些微妙了。
安蓉面上尷尬,张了张嘴,注意到裴闕不喜的目光,紧张地往裴鈺的身后躲了躲。
这位四叔的目光像刀子,能扒人的皮。
裴鈺注意到安蓉的小动作,往前站了点,既然今天人都来了,不把事情办成,岂不白费功夫。虽说心里惧怕四叔,但为了安蓉,他鼓起勇气和裴闕介绍,“四叔,这位是安家二小姐,也是我的……”
“等等。”裴闕举起茶盏的手停在半空,打断裴鈺的话,一双凤眼似笑非笑地看著裴鈺,“我怎么没听说过安家有二小姐,裴鈺,你是不是忘了身份,一个外室通房,就不用往叔叔跟前凑了。”
安芷是第二次听到这话了,再次感嘆,这位四叔的嘴毒。
见安蓉小脸青白咬红嘴唇,安芷默默在心里给裴闕鼓掌,余光不由打量起裴闕。
裴家世代功勋,歷经三朝都是士大夫望门贵族。而裴闕是裴老爷子的老来子,自幼得宠,行事乖张,却颇有本事,是这京都里,最横的爷。
不过有一点说来奇怪,裴闕已弱冠两年,却还不曾定亲,这让坊间有不少关於他的流言,有人说裴闕心仪薛家长女,奈何命运弄人,薛梦瑶进宫做了皇妃,裴闕为了她一直守身如玉。也有人说裴闕好龙阳,所以一直未曾定亲。而裴闕是裴家定了的下一任掌家人,寻常族老根本不敢管裴闕的婚事。
许是看得太久,安芷发现裴闕朝她看了过来,忙调转视线到裴鈺身上。
裴鈺虽比不上裴闕能干,却也是贵公子圈里捧著长大的人。他是长房长子,去年也中了举,这在士大夫间可是少有的,加上他面容姣好,待人又和气斯文,比起裴闕,他反而更受京都女子的喜欢。
本来以安芷的家世,是配不上裴鈺的,是因为她母亲与裴鈺母亲是闺中密友,所以才定下这门娃娃亲。
所以私生女安蓉,就更配不上裴家了。
安芷心思过了一遍,有了来撑腰的人,便不需要她做主力了,静默不语地喝茶,准备看戏。
“四叔,安伯父,我和蓉儿真心相爱,还请你们能给我们一个机会。”裴鈺跪下,安蓉看到后,也跟著跪下,泪眼婆娑地抿著唇,我见犹怜地微微半抬头。
裴闕修长的食指敲著桌面,安蓉是人是鬼,他一眼便瞧了出来,只有他这个蠢侄儿还拿她当宝贝,“裴鈺,你要想收个通房丫头,这种小事就不用我成全了。”
“不是的叔叔,我想明媒正娶蓉儿,给她一个名分。”裴鈺抢话道。
“啪!”
裴闕拍桌,薄唇不带一丝笑意,“你想娶她做正妻可以,不过你得先从裴家离开,我们裴家,丟不起这个人。”
裴鈺眼下的声望地位,都是靠裴家才有的,若是离开裴家,他便只是一个穷举人,世人拜高踩低,到时候只要有心看热闹的,都能踩他一脚。
安蓉搭上裴鈺,就是想后半生能摆脱卑微的外室女身份,而不是和裴鈺再过苦日子,她哭著给裴闕磕头,以退为进说,“四叔……不,裴大人,我不要名分了,你別赶他走。阿鈺,我不怪你,这婚你还是別退了,我不能连累你。”
安芷適时插话,“安蓉,你用过的男人,我不稀罕,你別扯出这幅可怜模样,婚还是要退的。”
裴闕看了安芷一眼,点头让裴鈺起来,“赶紧起来,该道歉的道歉,我没那么多时间陪你在这里耗,若不是你爹娘气得晕厥,我还真不乐意走这一趟。快点退完,我还有事。”
裴鈺抿嘴,想到安芷之前要他负荆请罪,这会小性子上头,不肯道歉,“成亲本该讲究两情相悦,我没错,我只是不爱她。”
裴闕是真的烦了。他走到裴鈺身边,一脚踹在裴鈺的小腿肚子上,裴鈺应声跪地。
裴闕给安芷行了个礼,“对不住了安小姐,是裴家教子无方,这门婚事实在不是良缘,你若有什么要求,儘管提。”
安芷懂得见好就收,毕竟裴闕都给她行了礼,再拿乔便显得不通人情了,信物她早就准备好了,让冰露拿给裴闕,“裴四叔,这往后咱们两家一別两宽,婚姻各自为主,就不再是姻亲了。”
这话很直白了,安芷不想再和裴家有瓜葛,她希望裴闕能把这话带回去,也好省了以后的麻烦。
听此,裴闕只是微微笑下,没说好与不好,转头语气不善地让裴鈺跟他回家。
裴鈺没动,他在为裴闕方才的那一脚置气。
“我就在门口等一会,你要不肯自己走,我就让下人绑你回家。”裴闕说。
“我送您吧。”安芷感激裴闕今日过来,不然安成鄴不会老实到一句话都不说,她更不可能那么好地羞辱安蓉。
裴闕停住看向安芷,这会雨过天晴,微弱的光屑撒在安芷的脸庞,倒是比这满庭院里的春还要娇嫩,“那就有劳了。”
安芷是女眷,不好送裴闕到正门,只到屏风处便停了下来,“今日多谢裴四叔,您慢走。”
裴闕突然感觉喉咙痒痒的,他身边有不少紈絝朋友,跟著他们廝混,目睹了不少才子佳人的来往,忍不住好奇,问:“你要谢我,就一句口头感谢,你觉得够?”
“啊?”安芷抬头,美眸不解地看向裴闕。
上辈子她不同意退婚,所以没有送裴闕这一段,更没想到裴闕会问这话。
裴闕见小姑娘呆住,白皙的脸颊染上一层红晕,比起方才的强势,多了几分娇憨,有心想再逗两句,又意识到不妥,抿唇收回大部分话,只问,“我记得,你好像是去年及笄,对吗?”
安芷点头嗯了一声,不解地用余光去看裴闕,却对上裴闕墨色的眸子,嚇得忙收回目光,假装方才没偷看裴闕一样。可她不知道,她的这些小动作,全被裴闕看在眼里。
若不是三年热孝,安芷本该在去年就和裴鈺成婚。延了一年的时间,却也物是人非,让她看透很多东西。
安芷不懂裴闕问这话的意思,回答后没听到裴闕的应声,却听到裴闕离开的脚步声。
再抬头时,裴闕已经走了。
安芷长长地吐了一口气,默默感嘆裴闕厉害,纵使什么重话都没说,但周身的气势还是压得她喘不过气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