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师办公室是一间六人的配置, 木质办公桌排成两列,桌角放着不同科目的教科书。
  小逢待在挎包里生长的时候,也跟着无聊地听了一点课, 记得现在被祂顶替的“郑老师”应该是一位语文老师。
  所以易逢初视线一扫,很快就根据教材的科目找到了办公桌,祂动作很自然地来到桌前坐下,周围的同事也无人起疑。
  桌上贴着郑老师的排课表,易逢初为了更熟悉自己现在的人设,就特意瞧了一眼。
  这毕竟是具象化出的场景, 而非正常完整的世界,故而郑老师的课表上居然是一片空白,每天只有五班这一节课。
  这也太轻松了, 那祂岂不是已经可以下班了?
  易逢初百无聊赖地托着腮, 正在思考着翘班, 到学校各处溜达一圈,就见办公室的大门又被推开。
  门后是一个全身长满眼睛的女人, 它的眼睛都没有眼睫毛, 只有眼瞳和眼白,像是一颗颗剔透水润的水银丸, 滑腻腻地上下滑动着, 将视线投向四面八方。
  从其它老师的反应中, 易逢初得知这是三年级教导主任。
  教导主任的面部同样被黑黑白白的眼球覆盖,看不清它的表情, 但能从语气中听出严厉:“我们年级的老师都在吗?紧急开一个会议。”
  坐在易逢初隔壁办公桌的林老师颤颤巍巍举手,“我, 我刚刚准备去上课……”
  无数眼球齐齐看向它,让英语老师不禁抖了抖, 教导主任不容置喙地下令:“你先让学生自习,之后再补上。”
  被紧紧凝视的感觉太有压迫感,英语老师连连点头称是。
  易逢初目睹它们之间的相处方式,发觉在“家”场景中,由于出现的怪物数量较少,只能看出“爸爸”的力量高于“妈妈”;
  但在学校,npc可太多了,因此它们之间的层级划分似乎更加鲜明。
  比如,目前看来,教师高于学生,而教导主任又高于教师。
  也不知道是否存在地位更高的怪物,比如校领导、校长……
  等英语老师处理好学生自习的事情,教导主任就把大门紧闭反锁,拉上窗帘、打开灯,在严肃的氛围下开口:
  “校长先生下发紧急通知,让全体师生警惕学校内外出现的一切蛇类。”
  “哪怕发现一抹影子、一枚鳞片、一张蛇蜕,也需要立即上报。只要信息属实,上报者就能得到丰厚的报酬。”
  “以上这些,你们不仅要记在心里,也需要在课堂上多次提及,确保学生同样行效。”
  “蛇?”
  几位老师面面相觑,都极为不理解,展开讨论——
  “我们学校什么时候有蛇了?难道是从别的场景跑进来的?”
  “校长这么强调,事情一定很严重吧。”
  “那蛇就一定不是字面意义上的普通蛇类了,让校长都这么重视,大概实力不可小觑。”
  “奇怪,不是有伟大的咒噩之父定下的规则,任何存在都不得跨越场景吗?是有存在想办法钻了规则漏洞,还是规则有可能失效?”
  易逢初保持微笑,静静旁听它们讨论如何寻找、应对自己。
  ‘其实我已经在你们面前了。’
  祂在心里悄悄地说。
  攀在祂肩上的小逢弯了弯尾巴尖,似乎有些得意。
  教导主任严肃道:“你们不需要知道蛇类的来历和身份,只要遵循校长先生的指示行动就好。”
  接着,它便提及另一个话题,“为了提高各班死亡率,接下来让我们开展这周的教研会。”
  “请各位老师提出并讨论引诱学生触发规则的方法……”
  易逢初:“……”
  居然还真的要开教研会吗?
  不对,这教研会真的正经吗,连怎么杀人都要交流一下心得?
  之后的会议里,易逢初就抓住其余老师发言时停顿的时间,随意地附和几个观点。
  看似好像参与了,实则毫无自己的思考。
  与此同时,易逢初在思索另一个问题:如果咒噩之父同样在这个副本里,那祂会给自己安排怎样的身份?
  按照常理来说,高傲的真神在自己创造的小世界中,自然会选择最为至高无上的身份,不会容忍任何事物在实质或名义上位于祂们之上。
  ——而在这所学校里,能够向全校师生发号施令的校长,无疑就是这样一个很可能由咒噩之父担任的角色。
  但是……
  易逢初想到那一大堆严格限制npc的规则,又有些不确定了。
  像咒噩之父这样多疑多虑、谨小慎微的伪神,真的会愿意坐在这么显眼的位置上吗?
  【关于这些问题,】手机在祂脑海中开口,【或许,你可以问问命运本身。】
  【抛硬币、掷骰子、甚至是扔树枝,只要是你发问,命运自然就会给你答案。】
  易逢初若有所思。
  对哦,祂身为命运领域的存在,能力涉及过往、现在和未来的可能性与走向,居然还没有真正试过“预言”。
  于是趁着其余老师发言,易逢初随意抓了一块形状比较规则的橡皮,橡皮套正面印着商标,反面印着一行行英文小字。
  易逢初暂时定为正面朝上表示肯定,反面朝上为否定,然后就漫不经心地抛掷起来。
  指尖一抛,橡皮在半空旋转着下落,祂默念:
  ‘咒噩之父是否在这个副本里?’
  橡皮落到桌面,正面朝上——是。
  想了想,易逢初又抛掷:
  ‘那咒噩之父是否在居民区场景?’
  这次橡皮落下,却是侧面朝上——是,也不是。
  ‘咒噩之父是否在学校场景?’
  ——是,也不是。
  ‘咒噩之父是否是校长?’
  ——是,也不是。
  易逢初微微皱眉,随后意识到什么,换了一个表述方式:
  ‘校长是否是咒噩之父?’
  在接连三次无法给出准确答案后,橡皮终于正面朝上——是。
  看到这些结果,易逢初不禁猜测:难道咒噩之父现在的状态和祂类似,同样分裂成了多个个体?
  不然,祂怎么会同时身在学校和“家”,却又不完全在这两个地点?
  易逢初正在走神,忽然,教导主任的眼球就一齐滑动起来,就像挤在狭小水桶里的泥鳅,滑溜溜得令人作呕。
  它望向易逢初的方向,似乎有些疑问:“郑老师,今天你的发言怎么这么少?”
  当然,偶尔说话时的语气也变得和以往不太一样了。
  在教导主任的印象里,郑老师是一个在它面前畏畏缩缩、又谄媚讨好的胆小家伙。
  每次教研会,郑老师都会认真准备,磕磕绊绊地对着稿子读,试图讨好教导主任。
  所以,它从未见过郑老师如此气定神闲的姿态过。
  刚刚有好一会儿,教导主任都产生了一种错觉,好像它并不是老师们的上级——而坐在旁边微笑点头、时不时发表一点感想的郑老师才是。
  衬托得它活脱脱像个主持会议的秘书。
  面对教导主任的疑问,易逢初面色不变:“刚刚上完课,又没能抓住学生的错处,有点累了。”
  “是这样啊,”教导主任点点头,身上密密麻麻的眼球却没有移动,仍然死死钉在易逢初身上,“你的脖子,又是怎么回事?”
  “脖子周围发痒,不知不觉就挠破了,有什么问题吗?”
  话音落下,其余老师都一副见了鬼的模样,神情复杂地看向“郑老师”。
  以前的小郑……有这么勇猛吗?
  居然还敢这么自然地反问教导主任?
  瞬间,办公室内安静得落针可闻,所有老师都屏息凝神,关注着“郑老师”和教导主任之间的交锋。
  教导主任沉默片刻,眼球上上下下地打量易逢初几眼,确实没有发现更多异常,不仅长相、声音和身形都未变,连“郑老师”右手边的烫伤疤痕都一模一样,应该不存在被顶替的可能性。
  ——大概是它想多了吧,校长让警惕的“蛇”怎么可能伪装成人,还伪装得如此完美呢?
  如此想着,教导主任放下戒心,继续长篇大论一番,最后做结:“……校长对我们寄予厚望,我们一定不能辜负这份信任,希望各班级的死亡率能再上一层。”
  顿了顿,它张开嘴露出满口的尖牙,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尤其是那个玩家……”
  “她是唯一的,真正意义上的活人,味道一定最鲜美了。”
  说罢,教导主任就和几位老师一同露出笑容。
  从这些怪物勾起的嘴角,就能隐隐闻到血腥味。
  教导主任看了一眼钟表,看时间差不多了,就匆匆丢下几张公告纸,让几位老师负责张贴到各楼层的公告栏里。
  “对了,不要忘记送一份去广播室。根据校长的意思,以后每天早中晚都会播放这则广播,对师生们起到一个强调的作用。”
  临走前,教导主任还不忘补充几句,接着就风风火火地离开了。
  留下一办公室的老师对着公告纸发愁。
  显然,哪怕这是在副本里,仍然是谁都不想承担额外的工作。
  “我……”英语老师最先找好理由,“我要回去给学生们补课了!”
  数学老师站起身,跟在英语老师身后:“正好,我去找课代表交代一下作业,和你一起去吧。”
  两人走后,就只剩下四位老师,有人皱眉抱臂,有人礼貌假笑,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就在这时,易逢初出声打破了逐渐胶着的氛围,善解人意地笑了笑:“交给我吧,反正我的课已经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