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凤歌要带著学子们去北城给灾民施粥,创作诗词为灾民共情?”紫府书院,府君殷离自李江明口中听说了这件事,不禁皱了皱眉头。
下意识的,他觉得楚凤歌此举並没有那么简单。
楚凤歌隱忍多年,低调藏拙,而今要做的事情,绝非只是为扬州流民创作诗词那么简单。
只是一时之间,殷离也想不通楚凤歌此举是要做什么。
隨即,殷离盘膝而坐,双眼望著天穹,目光却好似透过层层白云,视线渐渐从紫府书院转移到北城门,这是高品儒生的神异——目穷千里。
施展神异后,即便坐在家里,也能看到千里外的东西。
於是他很快便看到,一辆辆马车、轿子排成长龙,沿著街道往北城门而去,抵达北城门后,一个个文人士子从马车上走了下来,也有一些大家闺秀从轿子上下来,粗略一数约有二三百人。
除此之外,后面还跟著僕人,用牛车载著一些煮好的粥。
果真是去施粥?
殷离微微一怔,学子聚集一起,给灾民施粥,这也是一件好事,传出去也是一个好名声。
……
“我们准备了五大锅米粥,想必也是够了吧?”
“北城门到了,待会见到扬州的灾民后,我定要作上一首诗,与灾民共情。”
“要与灾民共情,须作通俗直白的诗句,否则何以让灾民听懂?”
“对对,必须直白。”
才子们一边走,一边兴高采烈的议论著。
他们此行一定要创作出悲天悯人的诗句,让那些灾民听懂,以共情他们,慰藉他们的心灵。
孟阔走在最前,昂首挺胸,脑海里已经构思出半首悯惜灾民的诗了,待会一定要一鸣惊人,成为在场最靚的仔。
跟在队伍里的楚凤歌面色如常,好戏即將开场……就不知道,这场戏有多少人在看?今日自己出行,暗中必定有很多人在盯著吧?
……
来到城门时,顿时被官兵阻拦,告知“城外灾民堆积,不敢打开城门,唯恐灾民涌进来。”
孟阔当即大怒,大声道:“此乃京都,那些灾民都是扬州的百姓,防备他们是何道理?老子乃是射阳侯之子,今日要到外面施粥,並作诗词共情灾民,快快打开城门,让我们出去,否则我告知父亲,断然饶不了你们!”
射阳侯老牌勛贵,也是京营的將领之一,守城士卒只好把门打开条缝,放他们出去。
孟阔有些恼怒,但也没有多说,领头出了城门,正想笑著说些什么,一抬头,便看见城外堆满了一个个形如枯槁,双眼麻木的灾民,一下子,准备说出的话卡在喉咙里头。
“孟阔,我们……”隨后,又有读书人跟著走出,抬眼一瞧,瞬间也跟著孟阔一样吊在原地。
“孟公子,我们今天带的粥会不会太多……”一个姑娘跟著走出,也剎那间呆在原地。
紧接著,读书人们一个个走出,看到面前这一幕时,原本轻鬆的表情也是僵住了。
只见外面是一个个瘦弱的身影,身上衣服破烂不堪,脸色麻木,仿佛一具具行尸走肉。
大部分流民都因为疲惫不堪,躺在地上,发出无力的哀嚎声,有些人,分明枯瘦如柴,能看见一排肋骨,可肚子却高高鼓起,仿佛十月怀胎。有些人骨瘦如柴,盯著城门,眼睛迸发出无限的恨意。
学子们原本满怀诗情,可看见这一幕,別说作诗了,就连话也说不出来。
真正来到现场,他们才发现流民比他们想像中还要多。
棚还没有搭起来,只是將粥推出来,灾民便一拥而上,抢著白粥。
学子们顿时忙得手忙脚乱。
“给我一碗,给我一碗,我已经六天没吃东西了。”
“求求老爷,我家孩子快不行了,施捨我一碗粥吧,求求老爷吧!您慈悲心肠,便施捨我一碗粥吧!”一个妇人来到孟阔面前,怀里还抱著一个婴儿,哀声求道。
“快,施粥。”孟阔连忙道。
“孟兄,粥没了。“身后的文人无奈道。
孟阔一呆,原本他以为他们准备的白粥已经很多了,谁知道还不够这些灾民每人一口的。
那妇人眼神顿时黯淡了下去,哭喊道:“孩儿,孩儿,母亲救不了你了。”
孟阔连忙从怀里拿出一块银两,道:“別急,我有银两,我给你银两。”
“老爷,也救救我们吧,我们已经七天没吃了。”
“老爷慈悲,求求你救救我六岁的孩儿吧。”
眼见孟阔拿出银两,灾民们一个个围了上来,弄得他心烦意噪,大吼一声:“住嘴!別吵了!”
身旁的扈从立即拔刀。
灾民顿时不断上前,孟阔看著灾民们那一双双无助,绝望的眸子,一颗心骤然一沉,心情无比复杂。
他突然发现,自己实在是太幼稚了,自己来前还想著要创作几首诗词共情灾民,可直到现在他才发现,灾民们需要的不是诗词,他们需要的是吃的。
只是,就算他將所有银两拿出来换成粮食,也不够这些灾民吃的。
那些读书人们一个个沉默了下来,看著周围的灾民,有人跪在地上乞討,有人哀声哭喊著。
他们只觉得喉咙塞著什么东西,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楚凤歌看著这一幕,知道这群学子的情绪,已经被调动起来了,他故意看著一位老农道:“你们为何会来到这里?为何不留在家里?”
老农咬牙切齿的道:“家?我们还有家吗?朝廷为了改稻为桑,派人將我家二十亩田地的稻穀尽数践踏掉,逼我们以一亩两文的价格卖掉农田,稻穀本来即將收割,如今被拔掉,我们颗粒无收,朝廷还要加税,让我们怎么度过这个冬天?”
隨著老农说出,又有农民咬牙道:“为了改稻为桑,官府强买我们田地,故意毁堤放水,淹没稻田,我们前去阻拦,官府甚至还派人殴打我们,將我们逼至绝境。”
践踏稻穀,强买强卖?毁堤放水,淹没稻田?
这……这是官府能做出来的事情?
在场的读书人瞬间呆愣住,隨即,一股怒火从心头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