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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台公社。
  柳叶屯,褚家。
  土砖混合的独门小院,围墙用的是鹅卵石和石灰砌筑。
  坐北朝南,正房三间,东西各有一间厢房。
  眼下公社正在组织玉米、高粱抢收。
  屯里的大喇叭,从早到晚都在放著激昂的《跃进民歌》
  壮劳力们都去上工了。
  家里就剩个腿脚不方便的老太太,跟两个淌鼻涕的熊孩子。
  “太奶,我饿…”
  褚铁牛今年五岁半,长的虎头虎脑的。
  身上穿的袄子明显大了一號。
  “铁牛乖,一会太爷上工回来,就给铁牛带好吃的。”
  老太太將曾孙子抱在怀里哄著。
  前几年公社食堂不限量,大家还能敞开肚皮吃。
  现在都是凭票打饭,壮劳力跟老人小孩的定量可不一样。
  都说半大小子,吃穷老子。
  老褚家这几个娃娃,饭量倒是出奇的大。
  “太爷怎么还不回来?”
  一旁坐著的女孩,六七岁的样子。
  头髮枯燥泛黄,跟地里长的野草似的。
  清秀的小脸上也是灰扑扑的。
  一副营养不了的摸样。
  手上正抓著几颗白净的鹅卵石,拋上拋下。
  “虎妞,你去院门那瞅瞅,兴许你太爷都到土坝子啦。”
  老太太看了眼日头。
  慈祥的捏了捏曾孙女的脸颊。
  “嘻,我瞧瞧去。”
  小姑娘闻言,一軲轆爬起来。
  撒丫子往院门的方向跑。
  就在这时,褚卫国两手拎的满满当当,呼哧带喘的迈进小院。
  虎妞跑的太快,一头撞到他怀里。
  “跑那么快干嘛?”褚卫国蹲下身问。
  “六叔~”
  “太奶,六叔回来了~”
  小姑娘见六叔回来了,喜的不行。
  一溜烟跑去告诉老太太。
  “奶,咋不去屋里歇著?”
  褚卫国笑著问老太太话。
  今儿虽出太阳,可还刮著北风呢。
  “这两皮货关不住,奶得看著他们…”
  “上个月你春婶家的狗蛋,跟铁牛差不多大,跑沟里抓鱼给淹死了。”
  老太太撑著拐杖起身,仔细打量起大孙子来。
  看著倒是壮实了不少。
  “铁牛,虎妞,你们要是敢去沟边水库玩,六叔知道可要抽你们屁股!”
  褚卫国闻言沉下脸,凶巴巴的冲两个小屁孩警告。
  他也知道,都是饿肚子闹的。
  不然才几岁大的小屁孩,哪懂的去水沟抓鱼。
  “我看著弟弟,不会让他去的。”
  虎妞老气横秋的拍著胸脯保证。
  眼珠子却一眨不眨盯向六叔手上的网兜。
  “先进屋。”
  老太太牵著胆小的铁牛,跟在后面。
  一老一少两小,前后脚进了堂屋。
  褚卫国將网兜放在方桌上。
  拎起茶壶,对著壶嘴连灌了几大口。
  “慢点喝,当心呛著…”
  老太太却是心疼的不行。
  “爷跟大伯他们上工去了?”
  从岔路口走路到村里,少说还有两里地。
  今儿北风颳的可大,吹的土路上的灰尘直往脸上扑。
  褚卫国只觉得渴的不行,喉咙都快冒烟了。
  “玉米高粱抢收,估摸著要忙个三五天。”
  “还没吃饭吧,奶给你下碗麵条去。”
  老太太说著就要去灶房给大孙子开小灶。
  被褚卫国伸手给拦住了。
  虽说现在吃大锅饭,社员家中不许动烟火。
  但每家每户的灶房还是保留著的。
  关起门来,悄摸下个麵条啥的,只要不被抓现行就成。
  “等爷他们回来一块吃,我这还带了些点心,正好垫垫肚子。”
  他倒是不饿,但架不住两小只的灼灼目光。
  尤其铁牛,哈喇子都快流到脖梗了。
  “回就回吧,每次都带这么些东西。”
  “我跟你爷在乡下住著就挺好,有你大伯照顾,饿不著!”
  “你一个人在城里工作,穷家富路的,多想著点自己。”
  “等过了腊月虚岁都二十五吶,咋还不处个对象呢?”
  老太太看著桌上的东西,反倒生起闷气了。
  这大孙子什么都好,就是性子不该隨了他爸。
  “也没遇上个合適的…”
  两世为人,还是逃不脱催婚的戏码。
  要说稀里糊涂找个女人过日子,褚卫国肯定是不乾的。
  必须建立在爱情的基础上才能长久。
  只是这道理跟老太太可说不著。
  “你婶子娘家的秀枝,瞧著是个会过日子的。”
  “改明儿奶再帮你打听打听。”
  老太太琢磨这事也不是一天两天了。
  今儿就是先探探大孙子的口风。
  “您可別乱点这鸳鸯谱…”
  褚卫国也没真当回事,这会正忙著解网兜上的绳扣呢。
  “六叔,这是啥?”
  两小只长的还没桌子高,虎妞是直接跪在条凳上的。
  这会也不闹著说肚子饿啦。
  小手指著那个印著『玩具』字样的纸盒问。
  “拆开看看不就知道了。”
  褚卫国將纸盒扒拉到虎妞面前。
  转而拆了盒桃酥,掰下半块递给老太太尝味。
  虎妞抬头看了太奶一眼。
  见老太太慈眉善目,並没有出声制止。
  便欢喜的把纸盒四周的封皮撕下。
  手一抖,晶莹剔透的玻璃弹珠滚的满地都是。
  “是弹珠,是弹珠!”
  虎妞手疾眼快,抓起一颗弹珠欢呼。
  村长家二丫就有几颗这样的玻璃弹珠。
  每次小朋友一块玩,二丫都会带著弹珠来,却从不准她碰。
  有段时间她哭著让家里买,还挨了父亲一顿板子。
  后来才知道,这玻璃弹珠供销社卖五分钱一颗。
  三颗弹珠的钱都够买一斤大米啦~
  “我也要。”
  铁牛嗖的从条凳窜了下去。
  连滚带爬的去地上捡玻璃弹珠。
  “你们俩每人十颗,不准抢!”
  褚卫国吃著桃酥,看著侄儿侄女捧著弹珠在地上撒欢。
  脸上的笑容也越发灿烂起来。
  “你一颗…我一颗…你一颗…”
  虎妞很听话,带著弟弟有模有样的分著弹珠。
  这时,院里传来褚敬仁的咳嗽声。
  两个孩子闻声,赶紧把分到的弹珠藏到口袋里。
  片刻后。
  皮肤黝黑,背略有些佝僂的褚敬仁,拎著饭盒走进堂屋。
  大伯褚玉安担著空桶跟在后头。
  婶子岑秀兰则是一把抱起铁牛,用手绢给孙子擦著鼻涕。
  “爷!”
  “大伯!”
  “婶子!”
  褚卫国赶紧放下手里的桃酥,站著喊人。
  “小六,啥时候到的?”
  褚玉安將水桶搁在一旁,憨笑著问。
  褚家兄妹几个打小感情就处的特別好。
  老二去世那会,哭的最凶的就属他这个当大哥的。
  “刚到没一会,正陪我奶嘮嗑呢。”
  褚卫国说著就给大伯递烟。
  父亲去世那会,爷跟大伯就说要把他接去乡下养。
  后来还是母亲不同意,死活要让他去接父亲的岗。
  此后直到褚卫国领到第一笔工钱,大伯对他的接济都没断过。
  要真如大院里传的,吃百家饭,估摸早就饿死啦。
  “今晚在家歇吗?”
  褚敬仁低头卷著菸丝问。
  老人家抽了几十年旱菸,对盒装捲菸不感兴趣。
  “下午还搭单位的车回去。”
  “出什么事了?”
  老爷子豁的抬头。
  以往大孙子回来,高低都要住上一晚的。
  “我没啥事,就是听到些风声…”
  “玉安,去把院门关上。”
  老爷子听话听音,当即让老大去关院门。
  岑秀兰见状,便牵著两小只去了里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