閆季川眯眼努力想著,不知道脑海里为什么会突然有这些对话。
空气一下安静下来,偶尔猫头鹰的惨叫,一声悽厉过一声。
被捆著的络腮鬍受不了,不知道閆季川在干什么,可是他看著閆季川跟那个女的像是在谈对象?
这深山老林,深更半夜,还有心情谈对象?
忍不住喊了一声:“同志,同志,你能不能先放了我,我们这样很难受。”
他背后的同伴也被他扭来扭去的弄醒来,发现动不了,惊慌地喊起来:“谁干的!”
络腮鬍赶紧低喝:“闭嘴!”
两人的动静让閆季川回神,过去伸脚踢了踢两人:“你们安静点,要是再吵就给你们弄晕。”
语气明明不怎么正经严厉,却让两人一激灵,不敢再出声。
閆季川扭头看了秦霏一眼:“先坐著,靠著树休息一下,等天亮再说。”
他过去在两人不远处隨便坐下,努力想著那些逐渐清晰的片段。
记忆一点点回归,破碎凌乱的记忆自动开始排序,像是一串珠子一样,又串在了一起。
五年前,他从边境调到省城过渡过一段时间,那时候高考还没有恢復,所有大学生都是举荐上大学,不仅要求思想进步家世乾净,还是各个领域拔尖的人才。
每年春季,会军地联合搞一次军训。
当时他负责医科大大一新生,班里很多学生年纪比他都大,因为身份又是大学生,有些就骄傲得不行。
唯独有个年纪最小的女生,每天穿著肥肥大大的军服,帽檐遮下来能挡住大半张小脸,就能看见淡粉的唇瓣和秀气的下巴。
不管他怎么发火,怎么惩罚,这个女生从来都不吱声,默默站在队伍最后,努力完成每一个动作。
因为军训中,每一个人都有一个编號,閆季川並没有留意每个编號后对应的姓名。
却清楚地记得,这个女生是十六號。
军事训练活动为期一个月,閆季川和这些学生一起生活了一个月,中间发生了很多事情,在閆季川看来都是小事。
所以也从来没记在心里,临走时,那些学生来送他,送给他很多手工做的小玩意,他一併收在袋子里带了回去,之后也没有打开过,后来又把东西全部带回了京市家里。
他还记得那群学生送他走时的场面,明明已经很模糊的事情,这会儿突然变得清晰起来。
清晰到,他站在汽车斗里,看见有女生相拥默默哭泣,还有男生使劲挥著手,跟他道別。
穿过这些人和声浪,他记忆里秦霏的模样突然清晰起来。
就是那个十六號,依旧穿著肥大不合体的军服,没有戴帽子,两耳边扎著两个辫子,细白的脸在晨曦下,带著青稚。
她没有哭,只是咬著下唇,眼尾泛红地隔著人海默默看著他。
一如一直以来给他的印象一样,不吵不闹,很安静又很倔强。
閆季川眨了眨眼睛,没想到原来他那么早就认识这个倔丫头。
再后来,就是转过年的夏天。
他因为任务受伤,闯进山里牧民短暂休息的屋子里。
伤势太重,晕了过去,再醒来身上的伤口已经包扎好,刚想动弹,就听到地下异动传来。
带著沉闷的响声。
在他转身想起身时,一道身影扑过来,拖著他去石墙下,弯腰躬身將他的头紧紧护在怀中。
一切来得太快,他来不及看清救他的人是谁。
就已经被对方紧紧护在怀中,能闻到她身上淡淡的香气,是冠生园大白兔奶的香甜,还夹杂著南方柑橘的清甜。
黑暗中,姑娘一动不动地护著他,如果不是能感受她的心跳和浅浅的呼吸,他都会以为她出事了。
就试图跟她聊天,发现她是个很靦腆不爱说话的姑娘。
第一天,他们只是客气地说了自己的名字。
第二天,他们聊了自己的职业,閆季川知道她叫秦霏刚上大二,还是学医的。
第三天,是最难熬的时候,他们不知道会不会得救,秦霏隨手拽来的水壶里的水也捨不得喝,而閆季川哄著让她吃饼乾。
想把活的机会留给秦霏,所以他一直在说:“我並不是一个好人,你救我不值得。”
“像我这样的人,姑娘看见我都绕道跑,快三十都没结婚,能是什么好人?你赶紧把饼乾吃了,等活著出去,做一个好医生多好。”
…………
閆季川靠在树干一动不动,想到最后的几天,他时而昏迷时而清醒,那个不爱吭声的小姑娘,在耳边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嗓子已经哑得说不出话,还在努力说。
喊著他的名字,不许他昏睡过去。
最后哭著:“閆季川,你不是坏人,你要是娶不上媳妇,我嫁给你。”
他那时候已经昏迷中,听到这句话,还咧著嘴笑著,艰难地开口:“好,只要活著出去,我就娶你!”
再后来,因为秦霏父母的不放弃,坚持认定他们的女儿还活著,他们才被救出来。
他听见秦霏母亲哭喊著让人救秦霏时,秦霏虚弱地应声:“妈,救他,先救他!”
閆季川不敢再想,那些回来的记忆,每一个画面都像尖刀一样剜著他的心。
她才十八岁,从小被父母娇养著长大,从来没吃过苦。
要多勇敢,才能不顾一切地救他护著他。
和他一起面对死亡的恐惧。
又要多坚强,才能在被母亲伤害后,被他遗忘后,自己一个人默默缩起来舔著伤口。
许卿说得对,秦霏凭什么要原谅他?
閆季川伸手抹了把脸,张嘴猛地呼气,才能让心臟不那么疼。
秦霏默默靠在树上,远远地看不清閆季川的脸,也不知道他是睡著还是醒著。
手里握著半包饼乾,抿了抿嘴,竟然有些开心。
两人这一夜都没睡,直到晨曦微露,林子里一点点亮起来。
秦霏动了动脖子站起来,见閆季川还靠著树闭眼睡著,而地上两个偷矿的也呼呼睡著,丝毫不受影响。
她想了想,拿了件厚外套轻手轻脚地过去,想给閆季川盖上。
却不想,閆季川倏地睁开了眼睛,眼底猩红一片,目不转睛地盯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