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夏立於瘴气稀薄的裂谷边缘,怔怔地望著那道直贯天穹、最终消隱於云靄深处的金色流光。
飞升?
楚夏嘴角泛起一丝无奈至极的苦笑。
旁人求之不得的仙缘,於他而言,却是悬顶利剑。
万神鼎的秘密,一旦暴露在永恆仙域那些仙王大能的眼皮底下,等待他的恐怕不是造化,而是形神俱灭的绝境。
“罢了,不想这些没用的……”
他深深吸了一口尘世微凉的空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思绪,抬手召出破虚灵舟,准备离去。
“此行虽险,收穫亦算丰厚。贪心不足蛇吞象,该回去了。”
转眼三天后。
帝京城的天空仍旧飘著细碎的清雪,將军府的青瓦上覆了一层薄薄的白霜,透出几分静謐安寧。
楚夏推开自己臥房的门,紧绷了太久的神经骤然鬆弛,一股源自神魂深处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席捲全身,他甚至来不及更衣,便倒在了柔软的床榻上,几乎是瞬间便沉入了深眠。
然而,这睡眠绝非安寧。
意识仿佛被无形的漩涡拉扯,沉沦、坠落……再次睁眼,他已置身於那幅血淋淋的壁画世界!
脚下是粘稠滚烫的血泥,腥臭扑鼻。
天空是污浊的暗红,不见日月。
无数扭曲的人影在血河中挣扎、哀嚎,互相撕咬吞噬。
残破的旌旗插在堆积如山的白骨上,燃烧著不灭的黑色火焰。
远处,那巍峨的仙山悬浮於云端,琉璃玉宇,瑞气千条,仙乐飘飘,与脚下的炼狱形成刺目而绝望的对比。
他成了血河中无数挣扎者的一员!
冰冷的绝望、滔天的怨毒、被彻底遗弃的疯狂……这些不属於他的情绪如同亿万只毒虫,疯狂啃噬著他的理智,试图將他同化。
灵魂深处,一丝怨念正在聚集。
然而就在这时,楚夏丹田中那枚沉寂的“镇仙钉”骤然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清鸣!
一道温润的暗金色微光,自丹田升腾而起,瞬间流遍四肢百骸,直衝识海!
如同炽阳融雪!
那刚刚滋生的怨念黑气,甚至来不及发出哀鸣,便在暗金光芒的照耀下如同冰雪消融,瞬间溃散、净化,点滴不存!
“嗬!”
楚夏猛地从噩梦中惊醒,如同溺水之人浮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冷汗已浸透了衣衫。
他下意识地捂住丹田位置,那里,镇仙钉的冰凉触感无比真实,残留的暗金微光带著安抚人心的力量,缓缓平息著他狂跳的心臟和混乱的识海。
“好险……”
楚夏心有余悸,对叶清雪的感激更深了一层。
若无此钉护持,后果不堪设想。
“哥!!!”
就在这时,臥房那扇厚重的雕木门被人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开!
一道明快如火的娇小身影带著清晨的寒气,炮弹般冲了进来,在楚夏还未来得及反应之前,便一个飞扑,结结实实地骑在了他的肚子上!
“哎哟!”
楚夏被撞得闷哼一声,刚平復的气息又岔了。
楚白薇顶著一头睡得乱糟糟的秀髮,小脸气鼓鼓的,伸出白嫩的手指用力戳著楚夏的胸膛,声音又脆又亮,带著十二万分的不满:“大懒虫!太阳都晒屁股啦!你知不知道昨天是什么日子?是我!楚白薇!十八岁生辰的大日子!成人礼啊!结果呢?你!还有师父!一个都没影儿!礼物呢?祝福呢?连碗长寿麵都没有!我很生气!非常非常生气!哄不好的那种!”
她一边控诉,一边还不解气地扭了扭身子,把楚夏当成了人肉垫子。
楚夏被她晃得头晕,又被头髮糊了满脸,好不容易才扒拉开,看著妹妹那张写满“我很委屈快来哄我”的小脸,顿时一个激灵,睡意和残留的噩梦阴影瞬间飞到了九霄云外。
坏了!
真把这小祖宗的大日子给忘得一乾二净!
看著楚白薇那双瞪的溜圆、仿佛下一秒就要落下金豆子的杏眼,楚夏头皮发麻,手忙脚乱地开始翻找自己的储物戒指。
“薇薇彆气彆气!是哥的错!哥给你赔罪!你看这个……”他掏出一柄流光溢彩、镶嵌著冰蓝宝石的短剑,“寒玉髓打造的,自带冰霜剑气,好看又实用!”
楚白薇瞥了一眼,小嘴撅得更高,扭过头去:“哼!打架用的,不要!”
“那这个!”楚夏又摸出一瓶氤氳著霞光的丹药,“九转玉露丹!美容养顏,青春永驻!”
“我又不靠脸吃饭!”楚白薇不为所动。
“这匹鮫綃纱!水火不侵,刀枪难入……”
“不好看!”
“千年温玉鐲……”
“老气!”
楚夏几乎把戒指里適合女孩子的宝贝翻了个底朝天,丹药、法宝、珍稀材料堆了一床,可楚白薇的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脸上委屈巴巴的表情丝毫未减,反而眼圈真的开始泛红了。
楚夏彻底没辙了,看著妹妹泫然欲泣的模样,心疼又愧疚,抓耳挠腮地哄:“薇薇乖,是哥不好,你想要什么?只要哥有的,天上的星星都给你摘下来!”
就在楚夏急得快要举手投降时,骑在他身上的楚白薇忽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那笑容如同拨云见日,瞬间点亮了整个房间。
她俯下身,双手捧住楚夏还有些懵的脸颊,明亮的大眼睛里没了委屈,只剩下清澈见底的依赖和欢喜,声音也软了下来,带著甜甜的鼻音:
“傻哥哥!骗你的啦!我才不稀罕那些宝贝呢!”
她凑近楚夏的耳边,小声而认真地说:“你能平平安安回来,就是送给我最好的生辰礼物!”
少女温热的气息拂过耳畔,带著全然的信任与满足。
楚夏的心,仿佛被最柔软的羽毛轻轻拂过,又像被温暖的泉水包裹。
所有的后怕、疲惫、对仙域的忧虑,在这一刻都被这纯粹的亲情熨帖抚平。
他伸出手,用力揉了揉妹妹毛茸茸的发顶,將那份感动深深压下,故意板起脸:“臭丫头,敢耍你哥!看我怎么收拾你!”
“啊!救命啊!师父救命!”
楚白薇尖叫著笑著,灵活地从楚夏身上跳开,躲闪著哥哥伸来的“魔爪”。
兄妹俩的笑闹声瞬间充满了將军府。
……
最终,为了弥补“重大过失”,楚大將军今日彻底沦为妹妹的跟班。
他足足陪著楚白薇在帝京城的闹市逛了一整天。
该说不说,到底是一家人,楚白薇的胃口也是大的出奇,不重样的美食小吃足足吃了几条街,都没有填饱她的肚子。
直到傍晚时分,楚白薇才逛了个心满意足。
她咬著葫芦,满足地眯起眼,含糊不清地说:“哥,回家!饿了!”
得,这逛了一天吃的还不够消耗。
当兄妹俩大包小包地踏进將军府灯火通明的前厅时,一股混合著饭菜香气的热闹暖意扑面而来。
厅內已是人影绰绰,笑语晏晏。
夏紫萱一身鹅黄宫装,白芷和青鱼正嫻静地帮她整理著有些歪斜的髮簪,眉眼温柔。
夏蓝曦和杨雪莹凑在一起,低声討论著什么,不时发出清脆的笑声。
风情万种的十三娘慵懒地斜倚在软榻上,涂山萌乖巧地趴在她膝头,雪白的大尾巴有一下没一下地扫著。
而今日的另一位“罪魁祸首”烛青冥,早已毫无形象地盘踞在主位旁的软椅上,七彩流光的裙裾迤邐在地,一手托著香腮,赤红的美眸含著促狭的笑意,看著满载而归的兄妹俩。
“哟,我们小寿星可算回来了?”烛青冥拖长了调子,带著慵懒的戏謔,“再不回来,本皇可要把这一桌子好菜都祭了五臟庙了。”
“师父!”楚白薇欢呼一声扑了过去。
楚夏將手中的大包小包交给迎上来的侍女,捲起袖子,朗声笑道:“哪能让妖皇姐姐久等?诸位稍坐,今日让楚某亲自下厨,给薇薇补上一顿生辰宴!”
说罢,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后厨的方向,步履间带著久违的轻鬆与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