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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都市言情 > 妄折春枝 > 第140章 他们要我死,我偏要活得比谁都好
  这话,也是在安裴桑枝的心。
  裴桑枝赌他是世上真真正正的真君子,不会弃她於不顾。
  那他就是。
  无论这一步棋对与错,都有他为裴桑枝兜底。
  裴桑枝只管顺著心意去落子便好。
  荣老夫人闻言不禁失笑。
  上京城里赫赫有名的鬼见愁,紈絝之名人尽皆知,如今竟从他口中吐出“真君子”三字,倒真真是件稀罕事。
  裴桑枝听懂了荣妄不甚隱晦的弦外之音,心头驀地涌起一股暖流,连带著整个人都踏实了下来。
  “请老夫人落子。”
  黑子落下。
  裴桑枝再执白子。
  几个回合下来,原本困顿的白子竟如春冰乍破,渐渐显出生机来。
  “置之死地而后生。”荣老夫人笑道:“这几招落子精妙,竟將困局中的白子尽数盘活,当真是柳暗明又一村。”
  “你这棋艺,可不是略知一二能概括的。”
  “你啊,太过谦虚了。”
  话音未落,一枚黑子已清脆落在棋盘上。
  “如今,你又要如何落子呢?”
  “是斩草除根赶尽杀绝,还是春风化雨,留人一线日后好相见?”
  裴桑枝再迟钝,也嗅出了荣老夫人的试探之意。
  醉翁之意,从不再考校她在棋道上的造诣,而是在研究她的本心和性情。
  “对真正的恶狼,必须斩尽杀绝,永绝后患。”
  裴桑枝的声音清凌凌地响起,恰似穿窗而过的寒风,带著不容置疑的凛冽,却又透著几分鲜活的生气。
  “老夫人恕罪,晚辈年少识浅,多有疏漏,方才所言恐是井蛙之见,若有冒犯之处,恳请老夫人勿要怪罪。”
  裴桑枝没有再执棋子,广袖垂落间已盈盈下拜,螓首低垂,一副恭顺认错的姿態。
  她不是不能说怀菩萨心肠,网开一面。
  也不是不能说春风化雨,以德服人。
  但,她不想,也说不出口。
  她清清楚楚地知道,在荣老夫人面前说出的字字句句,都会变成她亲自给自己戴上的枷锁,变成她给她憎恨的仇人留下的活路。
  荣妄,她是要的。
  仇,她更是要报的。
  若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她会暂且先舍荣妄,报仇为上。
  反正,她还有一辈子的时间哄回荣妄。
  荣老夫人垂眼看著似怯弱天真,又唯唯诺诺的裴桑枝。
  臣服的姿態和侵略性的眼神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
  该示弱时便示弱。
  可心底那执念,却如磐石般岿然不动。
  “如此说来,永寧侯府祠堂那场蹊蹺大火,竟是出自你手?”
  “就连剜肉取血救裴临允这场戏码,也是你精心设计,只为博得美名?”
  “是也不是。”
  好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
  荣妄失声道“老夫人,侯府种种皆是因果报应,其间牵扯甚深,恩怨纠葛盘根错节,与裴五姑娘实在无关。”
  荣老夫人神色莫辨,默然不语。
  裴桑枝唇角轻扬,掷地有声:“是我。”
  “那一切皆是我的谋划。”
  “我还不想死,我要活著。”
  “既然他们不给我活路,我便自己挣出一条生路来。”
  “他们要我死,我偏要活得比谁都好。”
  “占了我身份的人尚且锦衣玉食,活的风生水起,我又为何要被逼去死。”
  “我不甘,我偏要爭。”
  “爭不一定能笑到最后,但不爭一定会死。”
  荣老夫人此番询问,心里跟明镜似的,她再做隱瞒,无异於是自取其辱。
  荣妄的心高高悬起。
  其实,倒也不必如此坦诚直白。
  时间一点点流逝,荣妄的心也渐渐提到了嗓子眼儿。
  真真是折磨人啊。
  “老夫人明鑑,裴五姑娘此举实属无奈。彼时处境,若不奋力自救,唯有坐以待毙;然寻常之法非但无济於事,反会雪上加霜。此中苦衷,还望老夫人体察。”
  “依我之见,实在是情有可原。”
  荣妄绞尽脑汁地替裴桑枝辩解。
  荣老夫人覷了荣妄一眼:“妄哥儿,你先闭嘴。”
  荣妄:闭嘴容易把心上人弄丟!
  “老夫人,裴五姑娘如此行事,桩桩件件我都知晓。更有甚者,某些事情原是应我之请,她方才出手相助。若有过错,当归於我,还望老夫人莫要责怪於她。”
  辩不清,那就大包大揽地將责任尽数揽下。
  荣老夫人轻嘆一声,无奈道:“若再聒噪不休,老身今日便缄口不言了。”
  荣妄:……
  荣妄眸色微沉,默默地向裴桑枝身侧靠近一步。
  无需多言,行动便是最直白的表態。
  无论如何,他都会坚定不移地站在裴桑枝身后。在这荣国公府里,他绝不容许任何人给她半分难堪,哪怕是至亲长辈,也休想让她受半点委屈。
  裴桑枝,是很好的人。
  倘若老夫人愿意了解裴桑枝,亦会欣赏裴桑枝的。
  那种旺盛的生命力,像野火般灼灼燃烧,比世间一切珍宝都更令人心驰神往。
  荣老夫人神色未变,连眼风都未扫向荣妄,只是看著裴桑枝,沉声问道:“你方才所言的那匹真正的恶狼,究竟是何许人也。”
  裴桑枝抿抿唇,有些不知该如何开口。
  她能说,她想將她的父母、兄弟、还有裴明珠,统统送进阴曹地府吗?
  她的亲人,不是她的亲人,而是她的仇人。
  生死不两立的仇人。
  荣老夫人凝视片刻,忽而轻轻摇头,唇边溢出一声幽幽嘆息:“既如此,老身便换句话问。”
  “你最终想得到什么?”
  裴桑枝眸光灼灼:“我想做大乾开国以来的第二位女侯爷。此后,大乾的史书上,不止武德侯是女子,永寧侯亦是。”
  “永寧侯的爵位后,必当添上裴桑枝三字。”
  驀地,荣老夫人的神情有些恍惚。
  她想起了她的小姐。
  你看小姐当年做的一切,如今生根发芽,开结果了。
  那些曾被世人詬病的举动,那些离经叛道的选择,如今都显出了价值。
  世间多了昂首挺胸的女子,她们敢爭敢抢,敢爱敢恨,正沿著小姐当年那条毁誉参半的路,坚定地走下去。
  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將那条羊肠小道,渐渐走成康庄大道。
  她想,她是爱屋及乌的。
  不止是爱荣妄,更是爱她家小姐。
  “倒也算是有志气。”荣老夫人不轻不重地提点道:“但是,仅后宅的阴谋诡计,终是难登大雅之堂。”
  “若要堂堂正正立於人前,叫人心服口服,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这世道向来如此,哪怕怀抱同样的理想,追求同样的事业,女子若要得偿所愿,便须付出比男子多千百倍的心血与艰辛。”
  “否则,你就算得到那个位子,也是攥不紧的。”
  年岁大了,午夜梦回惊醒之际,她时常捫心自问,她的小姐耗著本就比寻常人短的寿元,撑著你寻常人弱的身体,从二圣临朝到总揽军国大权,却盛年早逝,究竟值得与否。
  是值得的。
  最起码,让世间女子知道,有百態,人有千姿。
  天外,是有天的。
  荣老夫人敛起飘远的思绪,目光重新落在眼前人身上,缓缓开口:“你可知,老身今日为何特意邀你前来?”
  裴桑枝頷首:“晚辈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