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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没有给她第二个指令。
  苏晚跟在他身后,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他们的脚步声是这片金属丛林里唯一的活物迴响。“清道夫”机器人默默地跟在最后,像一个忠诚但致命的狱卒。
  “我们要去哪?”苏晚问,声音在压抑的空气里显得乾涩。
  “老九影院。”顾沉的回答没有温度,像是在念一个地名。
  “影院?”苏晚无法將这个词和他正在做的事情联繫起来,“去看电影吗?还是去见你说的那个『海怪』?”
  顾沉没有理会她的讽刺。他推开一扇通往外部的防火门,一股混合著酸雨和臭氧的气味涌了进来。凌晨四点的城市没有睡去,远方高楼的巨幅光影gg在云层下流动,像深海里缓慢游弋的巨兽。
  他们贴著建筑物的阴影行走,避开每一个闪烁著红光的监控探头。一辆环卫飞梭从头顶无声滑过,投下的光束扫过他们刚才站立的地方。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
  “你说的『风暴眼』,就是指我们现在这样?”她几乎是在质问,“像老鼠一样在下水道里乱窜,等著被猫抓住,或者被更大的东西一口吞掉?”
  “老鼠才能活得久。”顾沉说。
  他停在一扇不起眼的合金门前。门上方的招牌已经锈跡斑斑,霓虹灯管碎了一半,只能勉强辨认出“老九”两个字。这里与其说是一个影院,不如说是一个被城市遗忘的垃圾堆。
  “这地方快塌了吧?”苏晚环顾四周,“这就是你的安全屋?”
  “他是个放电影的。”顾沉用终端扫描了门锁,发出一声轻微的解锁声,“他只管放电影,不管別的。”
  门开了。一股陈腐的灰尘和霉味扑面而来。影院大厅里空空荡荡,售票口积著厚厚一层灰,几张褪色的电影海报斜掛在墙上,上面的明星笑容诡异。
  “人呢?老九在哪?”苏晚问。
  “死了。”顾沉走向通往放映厅的通道,“三年前,城卫军清剿『黑巢』的时候。”
  苏晚停在原地。她感觉自己像踩进了一个巨大的陷阱,而顾沉就是那个拿著诱饵的人。“所以,你带我来一个死人的地盘?”
  “他的东西还活著。”顾沉的脚步没有停顿。
  苏晚只能跟上。放映厅里,一排排蒙著白布的座椅像是寂静的墓碑。只有银幕在黑暗中反射著终端屏幕的微光。顾沉走到放映室门口,那里同样有一把电子锁。
  他的终端上,编译进度条终於走到了尽头。
  “堤丰”协议编译完成
  数据已封装至本地驱动器e
  顾沉拔下一个指甲盖大小的固態硬碟,硬碟外壳是沉重的钨钢,入手冰凉。他没有自己去开门,而是把硬碟递给了苏晚。
  “你来。”
  “我?”苏晚退了一步,像被蛇咬了一口,“为什么是我?”
  “放映室的门,还有里面的装置,都连接著一个生物识別传感器。”顾沉解释道,他的话语像手术刀一样精准而冰冷,“它只接受一个人的指令,一个在所有官方资料库里都不存在的人。”
  苏晚的血液仿佛凝固了。“老九?”
  “对。他是个幽灵,一辈子都在躲藏。所以他的系统只认幽灵。”顾沉看著她,“我的身份信息在曹昆那里掛著號,只要我接触任何联网设备,三分钟內,他们就会找上门。但你不一样。”
  “我哪里不一样?”
  “你是乾净的。”顾沉说,“你的身份档案完美无瑕,一个遵纪守法的公民,从未出现在任何黑名单上。你是最完美的『幽灵』。”
  苏晚彻底僵住了。她终於明白顾沉从一开始就在算计什么。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同伴,而是一把钥匙。一把她自己都不知道存在的钥匙。
  “所以,你救我,带上我,就是为了这个?”她的声音抑制不住地颤抖,“就为了用我的手,去点燃那颗不知道会炸死谁的炸弹?”
  “这是我们唯一的活路。”顾沉重复道,“你以为躲起来就有用?曹昆的狗找不到我们,鬼叔说的『海怪』也会找过来。那个信號已经发出去了,我们就是黑夜里的灯塔。现在,要么点亮它,要么等著他们来拆掉它。”
  他把硬碟又往前递了一寸。
  “你想让我当替死鬼?”
  “我想让你活下去。”顾沉说,“你来开门,你来启动装置。如果出了问题,他们只会追踪到一个『不存在』的信號源和一个『乾净』的公民。我有时间处理掉他们。如果我们一起被堵在这里,那就什么机会都没有了。”
  他的逻辑无懈可击,也残酷到极点。苏晚看著他手里的硬碟,那东西仿佛有千斤重。她痛恨这种被安排、被利用的感觉,但她也清楚,顾沉说的每一个字都是事实。她没有选择。
  沉默在发霉的空气里拉长。最终,她伸出手,接过了那块冰冷的硬碟。
  “如果我死了,”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会变成真正的幽灵,回来找你。”
  “好。”顾沉回答。
  苏晚走到放映室门前,將手掌按在识別器上。一道蓝光扫过她的掌心。
  身份验证…未在资料库中找到匹配项
  判定为『幽灵』权限
  门锁已开启
  门开了。里面的空间很小,塞满了各种新旧不一的设备。一台老式的胶片放映机旁边,连接著一台外壳狰狞的伺服器,无数线缆像藤蔓一样缠绕其上。最核心的,是一个造型奇特的金属装置,上面布满了接口和插槽,看起来像某种天文仪器。
  “那就是星图装置。”顾沉在她身后说,“把硬碟插进去。”
  苏晚找到了对应的接口,將硬碟插入。
  外部数据载体接入…
  检测到“堤丰”协议编码信號…
  装置发出一阵低沉的共鸣,像某种巨兽从沉睡中甦醒。它与一旁的老式放映机连接,镜头亮起,投射出一道光束。
  银幕上出现的不是电影画面。
  那是无穷无尽的数据瀑布,是飞速跳动的坐標参数,是旋转的星系模型和复杂的轨道计算。整个宇宙的秘密仿佛都在这块小小的银幕上奔流。
  “这是……”苏晚被眼前的景象震慑。
  “一张地图。”顾沉说,“一张通往新世界的地图。”
  与此同时,影院的地下,厚重的混凝土地板缓缓裂开,一个覆盖著偽装材料的平台升起。平台上,一架锈跡斑斑、却又保养得当的定向发射天线,正根据屏幕上的参数,缓缓调整著角度。
  它的目標,对准了夜空中遥远的天鹅座。
  星图校准完毕…
  定向天线锁定:天鹅座,克卜勒186f
  信號开始发射…
  顾沉的终端上,鬼叔的对话框不请自来。
  鬼叔:疯子。你真的把灯塔点亮了。
  g:风暴来了。
  鬼叔:来的不是风暴,是吞噬风暴的东西。我听到了它们的动静。孩子,你以为你在联繫谁?神明吗?
  顾沉没有回覆。
  他只是看著屏幕上那个不断向深空发射信號的进度条,然后关掉了终端。
  “走。”他对苏晚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