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广场上，一队身著洁白教袍的神职人员正在有条不紊维持著秩序。
在这群人中，一个格外娇小的身影吸引了韩阳的目光。
那个少年比其他神职人员矮了將近一个头，宽大的教袍穿在他身上显得格外不合身，袖口和衣摆都长出一截。
这个人他见过。
韩阳眼中闪过一丝讶异，眉头微微挑起。
他停下脚步，远远注视著那个忙碌的小身影。
自从那日在厂里偶遇后，这个曾经怯懦的少年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
如今的他换上了乾净整洁的神官服，虽然尺寸稍大，却打理得一丝不苟。
卢米娜顺著韩阳的视线望去，轻声道：“大人认识那个孩子？”
“嗯，算是...有过一面之缘。”
韩阳点了点头，目光中流露出难得的柔和。
他回想起当初在工厂里，那个穿著沾满油污工装、说话结结巴巴的瘦小身影。
那时的少年眼神躲闪，肩膀总是瑟缩著，仿佛隨时准备承受责骂。
而现在，这个曾经怯懦的少年似乎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变得自信开朗起来。
小哑巴並不知道自己正被看著著。
他正全神贯注维持著这里的秩序，时不时伸手虚拦，提醒信徒们：“请保持距离，不要越过围栏。”
这里的信徒们对那座雕像充满了好奇，太多人想要去触摸，而他的职责，就是阻止信徒进入里面。
自从小哑巴那日与韩阳相遇后，他的世界彻底改变了。
他原以为高高在上的大人物都是冷漠疏离的，但韩阳大人却俯下身来，耐心听他结结巴巴的诉说。
他第一次感受到，原来自己也是被看见的。
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真正的光明，那束光穿透了他灰暗的生活，照亮了前行的道路。
“我一定要加入教会。”那时，这个念头在小哑巴心中生根发芽。
他不再畏缩，不再躲闪，而是努力学习教义，甚至主动去帮助他人。
最终，他穿上了这身梦寐以求的白色教袍，成为了见习神官。
儘管只是最基层的职位，但这里的每个人都对他关怀备至。特別是当大家得知他曾与韩阳大人有过交谈后，更是对他格外照顾。
韩阳看著著这个小孩子，明明个头不大，却努力摆出一副大人的模样，认真生活的態度让人欣慰。
他转头对卢米娜说：“去看看他吧。”
两人缓步向前走去。韩阳在少年身后停下，轻声问道：
“工作还適应吗？”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小哑巴猛地回头，差点摔倒。
他睁大眼睛，嘴唇微微颤抖，似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韩阳就站在他身后，微笑著看著他，目光落在他身上。
少年瞬间涨红了脸，手忙脚乱行礼，差点撞到旁边的围栏。
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紧张得发不出声音，只能用力点头，眼睛里闪烁著激动的光芒。
这个声音他很熟悉，这辈子都忘不掉，在他心中，眼前的韩阳，对於他们这些普通人来说，就是真正的神明。世间再没有比韩阳还要温暖的人了。
他当即准备开口说出韩阳的身份时，却被对方制止。
“嘘！不要说出来。”韩阳竖起一根修长的手指抵在口罩前。
为了不引起骚动，他今天特意做了偽装一顶低调的黑色帽子压得很低，几乎遮住了半张脸，再加上一个严实的口罩，將他的面容完全隱藏起来。
小哑巴的眼睛瞬间睁大，隨即恍然大悟般用力点头。他下意识用双手捂住嘴，生怕自己不小心说漏什么，然后又急忙將双手交叠在胸前，做出一个虔诚的保证手势。
“正好，我要找这里的主教，你方便带路吗？”韩阳轻声问道。
小哑巴，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他再次用力点头，做了个请跟我来的手势。
一行人穿过宏伟的中央广场，绕过几根雕刻著繁复纹的石柱，最终来到教会核心区域。
这里的建筑更加庄严神圣，白色的石墙上镶嵌著金色的纹饰。
魔都主教华虢风正在中央大厅处理教务。这是个约莫五十岁出头的中年人，身材中等，面容敦厚，给人一种朴实可靠的感觉。他的眼睛不大却很有神，眼角有几道深深的皱纹，像是常年微笑留下的痕跡。
此刻他正低头翻阅文件，眉头微蹙，显得格外专注。
当小哑巴带著两位神秘来客进入大厅时。
华虢风抬起头来，目光中先是闪过一丝疑惑，隨即在看清来人后立刻变成了惊讶与恭敬。
“我主！”
他猛地站起身，迅速放下手中的文件，整了整衣襟，他几乎是本能地想要跪伏行礼，却被韩阳一个手势制止了。
“不必多礼。你是魔都地区的主教是吧，我是韩阳，今天来了解一下教会近期的情况。”
“对了，还有一件重要的事情需要宣布。”
韩阳侧身一步，將身后的卢米娜引至身前，“从今日起，她將担任光明教会的圣女，负责一切传教事宜。”
卢米娜优雅向前迈出半步，一身纯白的圣袍，圣洁无比。
她微微頷首：
“愿光明永驻人间。”
华虢风主教浑身一震。
他仔细打量著眼前这位圣洁的少女，当对上那双流淌著神性光辉的金色眼眸时，立即单膝跪地，右手抚胸行礼：
“谨遵主命！这真是……光明教会无上的荣光！”
韩阳无声嘆了口气。
“行了。”他抬手示意主教起身，“你是个六阶进化者，在魔都也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应该清楚我的真实身份。这些场面话，就不必说了。”
韩阳看得出来这个主教是一个六阶进化者。
在魔都，六阶进化者已经算是中高层了，当然知道他在魔都是什么身份。
虽然说这么多信徒將他奉若神明，儘管教堂的穹顶下迴荡著他的名讳......
但现在的他，终究还不是真正的神。
韩阳心里有逼数，他就是一个八阶进化者。
然而华虢风主教显然不这么认为。这位主教此刻眼中闪烁著狂热的信仰之光，那是一种近乎偏执的虔诚。
在他眼中，韩阳就是行走在人间的神明，是光明在现世的化身。这种信仰已经超越了理性的范畴，成为了他生命中最核心的支柱。
“主上，”他的声音坚定，“在世人眼中，您早已超越虚无縹緲的神明。
那些高高在上的神祇可曾垂怜过眾生？但您不同。
您让贫民窟的孩子吃上了饱饭，您让疾病者重获新生……”
他右手抚胸，一字一顿道：“在光明教会所有信徒心里，您就是行走於世间的光明。”
韩阳揉了揉太阳穴。
得，白说了。
他到底还是低估了人类对强大力量的崇拜本能。
不过转念一想，所谓神明，不就是拥有绝对力量的个体吗？
“现在魔都有多少信徒。”韩阳忽然问道。
主教闻言立即挺直了腰板，脸上浮现出掩饰不住的骄傲神情：
“回稟我主，目前魔都登记在册的信徒已达5300余万！这个数字还在持续增长中。”
5300万？！
这么多？
韩阳一愣。
魔都总共人口就3个亿。
占总人口比的六分之一。
相当於在魔都每六个人中就有一个是他的信徒。
不过这个数字也算合理，毕竟他在魔都这么多年不是白待的。
毕竟这里是他的大本营。
而且这个数字还有很大的提升空间。
在这样一个超级都市里，信仰的渗透率应该还能更高。
他微微皱眉，继续问道：
“教会有系统的教义吗？”
主教略显窘迫摇头：“我们每日举行晨昏礼拜，歌颂我主的恩德……”
“我是问，有没有成文的、系统的教义典籍？”韩阳的声音沉了下来。
“这……”主教有些回答不出来了，“我们主要是以口耳相传的方式……”
“没有成文教义？”韩阳皱眉，这情况与蓉城如出一辙。
一个没有核心教义体系的宗教组织，就像没有骨架的血肉，终究是一盘散沙。
韩阳思索了一会。
然后他就转身面向大厅中央的光明圣徽，声音忽然变得洪亮：
“以光明之名，今日起，吾將正式確立光明教会之基本教义！”
隨著他的话语，太阳圣徽竟自主泛起微光。
卢米娜立即准备记录。
“第一，人人平等。在光明之下，没有高低贵贱之分。禁止任何形式的跪拜礼，信徒相见，只需以右手抚心，这是对彼此灵魂的尊重。
第二，持守三德：正义之剑斩除邪恶，仁慈之心庇护弱者，真理之光照亮迷途。
第三，崇尚理性与科学。科学探索与神秘信仰並重，所有教区必须设立图书馆与研究院。我们追求真理，不论它来自何方。
第四，拒斥盲从。不盲从任何权威，唯真理是从，禁止任何形式的个人崇拜，唯有理念永恆。
第五，消除压迫。教会最终目標应该消除剥削与压迫，建立互助会，確保各尽所能，按需分配。
第六，注重个人发展。每个信徒都需修习武道、知识与劳动，不得偏废。
第七，……”
“此外，教会须设立以下制度：
定期集会：每周举行一次集体修习，交流心得，巩固信念。
导师制度：资深信徒需引导新人，確保教义正確传承。
监察机制：由信徒推举公正之人，监督教会运行，杜绝腐败。
公益践行：每月至少组织一次济贫、义诊、义教等善行。”
韩阳一口气说完后。
主教沉默站在原地，眉头微蹙，目光复杂注视著韩阳。
他並非不理解这些教义的含义，而是无法理解。
为何主要制定这样一套近乎理想化的规则？
这些教义崇高、美好，甚至带著某种近乎天真的纯粹，可现实世界，从来不是靠理想运转的。
韩阳知道主教在想什么。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些崇高的教义，这些美好的构想，终究只是人类对理想社会的幻想。
阶级的存在如同人类文明的影子，自文明诞生之初便已存在，在歷史的每一个阶段以不同的形式重现。
无论是奴隶制、封建制，还是看似平等的现代社会，人与人之间的差异永远存在。
只要人与人之间存在天赋、能力、机遇的差异，这种无形的阶级便会如影隨形，无法根除。
可以说真正的平等或许从来就不存在。
一个绝世强者可以轻易改变千万人的命运，但即便强如神明，也无法让每个人都获得相同的待遇。
强者与弱者，智者与愚者，幸运者与不幸者。
但韩阳同样明白，真正能改变世界的，不是强者的怜悯，而是科学的进步。
未来的世界，一定科技与力量並行的。
科学技术的进步不会偏袒任何人，它带来的福祉会如阳光般普照眾生。
一个伟大的发明可以彻底改变文明的进程，让最底层的平民也能享受到曾经只有贵族才能拥有的便利。
歷史已经证明，唯有科学的发展，才能真正打破阶级的枷锁，让人类整体迈向更高的层次。
而且这些教义，终究只是人为制定的制度框架。
韩阳很清楚，只要是人为制定的制度，就必然存在漏洞。
再完美的教义也会被有心人钻空子，再严密的规则也会被权力腐蚀。
歷史已经无数次证明，任何制度都会隨著时间的推移而变质，任何理想都会被现实的洪流冲刷得面目全非。
但总要有人去尝试建立这样一个框架。
儘管知道不可能完美，韩阳依然要制定这些教义。因为比起放任自流，一个相对公平的制度总好过彻底的弱肉强食。
就像明知道无法建造永不倒塌的房屋，人类还是会不断改进建筑技术。明知道无法根除疾病，医者还是会不懈寻找新的疗法。
韩阳早已预见未来：有人会曲解他的教义谋取私利，有人会利用制度漏洞中饱私囊，更有人会打著光明的旗號行黑暗之事。
这些都在预料之中，却不足以动摇他的决心
“知道困难那又如何？”他在心中自问。
歷史长河中，多少改革者倒在半途，多少理想折戟沉沙。但若因惧怕失败就裹足不前，人类至今恐怕还蜷缩在洞穴之中，与野兽为伍。
正是那些对理想的执著、对现实的清醒，以及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勇气，才让文明得以艰难前行。
新的教义已经確立，新的时代即將开始。
今日之后写下的每一条教义，都需要无数人用鲜血与汗水去践行、去完善、去守护。
就像播下一粒种子，需要经歷风雨的考验，才能长成参天大树。
儘管前路必然充满荆棘，但这第一步，必须迈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