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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姜时窈重生了。
  上一刻,溺水的窒息感扑面而来,下一刻,软糯的声音涌入她的耳朵。
  “阿娘,芙儿想吃栗子酥。”
  软软的小手牵著她的食指晃了晃,姜时窈泪眼蒙蒙地一把將眼前生动活泼的女儿揽进怀里。
  还好上天给了她一次机会,女儿还好好的活著。
  她是楚州人士,母亲早逝,十四岁那年,爹爹病逝,大哥病重不起。
  最难时,她以十两银子將自己卖进了国公府为奴。
  十八岁那年,世子周从显酒后误事,她有了芙儿。
  世子做主给她分了院子,拨了丫鬟,从此她成了世子身边唯一的妾室。
  姜时窈清楚自己身份低微,宋积云嫁入国公府前,她本做好了不被待见的准备。
  第一次见面,宋积云给芙儿专程带了点心,后还常让芙儿去主院玩耍,每回都带著新衣裳和小玩意回来。
  后来老夫人提出庶女该由主母教养,才能有好前程。
  姜时窈犹豫过,可她深知自己无法给女儿谋个好前程,她妥协了。
  短短一年,女儿的身子骨越来越差。
  她私下追问,女儿嘴上说著嫡母待她极好,眼里却掩盖不住惧意。
  姜时窈想將女儿接回来,她没有等来外出的世子,却等来了主母带著人抄了她的院子。
  从她的寢屋搜到了私通的信件,还有怀上孽种的诸多“证据”。
  “贱妾姜氏秽乱后宅,怀上外男孽种妄想瞒天过海!”
  一直在她身边伺候的鸣玉呜咽哭泣,“娘子別怪奴婢,是奴婢抓落胎药时被发现了。”
  她没有。
  一切都是污衊。
  可宋积云不给她任何辩驳的机会,拿著世子的手信,下令將她沉塘!
  瘦弱年幼的女儿跌跌撞撞地跑来替她求情。
  “母亲,求您饶了阿娘吧!”
  宋氏捏捏著她尖瘦的下巴,满眼的嫌恶,“还叫阿娘?真是一个餵不熟的白眼狼!”
  “也罢,母女俩上路,黄泉路上不寂寞。”
  “来人,沉塘!”
  “不要!”芙儿尖叫著甩开宋氏的手,死死拉著猪笼不放开,“不准伤害阿娘!你们走开!”
  才刚刚五岁的小姑娘,瘦得几乎脱了相,一双小手却生出惊人的力道,一时之间,两个婆子都没能拉开她。
  姜时窈有什么不明白的,主母入门一年未有孕,她有芙儿,如今又怀了男胎。
  没有嫡子,先有庶子。
  主母怎会容她。
  她没有活路了,只能给女儿求一条活路。
  “夫人,贱妾认罪,求您,求您看在芙儿跟了您一年的份儿上,放过她吧。”
  姜时窈泪水涟涟地窈蜷缩在猪笼里,深深地叩头在地上。
  “放过?”她盯著姜时窈的小腹,指尖狠狠绞住帕子边缘,“我进门整一年,连个响都没有,你倒好——”
  话音戛然而止,她深吸口气,重新掛上端庄浅笑,“罢了,念在你侍奉世子一场,让你们母女同路。”
  芙儿突然剧烈咳嗽,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好像掉出来了一样。
  整个人就像一具失了魂魄的躯壳,了无生气。
  姜时窈看著女儿踉蹌后退,小脸上浮现诡异的潮红。
  突然想起主院每日送去的“滋补牛乳”,难怪女儿如此抗拒喝牛乳,原来她早就下了毒手。
  “芙儿!”她的嘶吼被猪笼困住。
  宋积云嫌恶地后退半步,用帕子掩住口鼻,“还愣著作甚?速速处置了!”
  “宋积云!你不得好死!!!”
  冰冷的湖水灌入鼻腔,姜时窈奋力抬头,望见芙儿被婆子狠狠推入水中。
  她心如泣血,冷冽的水呛进嘴里,越发无力,眼睁睁看著湖水没过头顶,看著女儿沉入水底。
  “阿娘你怎么哭了。”
  一双小手抚上她的脸颊,捏著袖子帮她仔细擦去泪痕。
  姜时窈窒息沉重的回忆抽回思绪。
  她颤抖著望著女儿,小脸丰盈白皙,气色红润。
  “阿娘没哭,是高兴!”
  “娘子,宋小姐来了。”丫鬟鸣玉打起帘子进来就看到抱著哭在一起的母女俩。
  “娘子和姐儿怎么都哭了?”
  “无事。”姜时窈低头擦眼泪的动作一顿,“宋小姐?”
  她的脑海里闪过宋积云的那张脸,长长的指甲深深嵌进手心里,才在失控的边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娘子,你怎么了?”鸣玉不明所以。
  再抬眼,姜时窈已经隱去了眼底的滔天恨意。
  “请宋小姐进来,带芙儿进去练字。”
  宋积云带著丫鬟紫苏拎著一食篮进来,目无下尘,只是对屋里轻轻一瞥。
  她状似无意地捏著帕子扇了扇,这屋子小得连她的衣裳都放不下。
  丫鬟紫苏將食篮递上,“姜娘子,我们家姑娘来看老夫人,路上专程拐去德兴楼给芙姐儿带的点心。”
  “娘子不常出门,应当不知,德兴楼的点心可不是有钱就能买的!”
  姜时窈冷笑,偽善的面具下就是一副蛇蝎心肠,几块儿破点心就想博个好名声。
  “竟然是德兴楼的点心,多谢宋小姐还想著芙儿。”
  姜时窈没有接篮子,却抬手掀开了盖子。
  “誒!——”紫苏的脸色一变,刚想制止,已经来不及了。
  食盒里的点心就没有几块儿是完整。
  姜时窈惊呼,“怎么都碎了!”
  紫苏没有想到她如此没礼,东西都不接,就先揭盖子。
  她飞快地看了眼自家姑娘的脸色,立马先发制人,“我来时都是好的,肯定姜娘子自己揭盖子不小心碰碎的!”
  姜时窈笑了笑,“紫苏姑娘真有意思,我只是说点心碎了,可没有责怪的意思。”
  “是好是坏,都是宋小姐给芙儿的心意,点心本就易碎,紫苏姑娘倒是心急想摘个错处给我似的。”
  宋积云微敛,对於姜时窈她不甚在意,只是个供爷们儿消遣的玩意儿而已,上不得台面。
  她顿了一下,抬眸斥责道,“紫苏,出了门就忘了规矩吗。”
  紫苏瞥见自门外走走进来的高大身影,立刻跪了下来。
  “小姐好心,奴婢只是为姑娘不平!”
  周从显看著跪在地上的紫苏,“怎么回事。”
  姜时窈立刻接口,“世子莫怪,是宋小姐给芙儿专程送点心,只是点心碎了,紫苏姑娘误以为妾要怪罪,话赶话了而已。”
  上一世,她没有设防,紫苏把点心直接递到了芙儿手上,芙儿才三岁哪里提的起。
  点心摔了一地,她忙安慰女儿,没有看到世子,紫苏却请罪说是她自己没拿稳,不是芙儿故意摔的。
  点心是牛乳做的,芙儿不喜欢牛乳,立刻大哭说不要吃。
  周从显冷著脸说她娇惯的女儿没有规矩,浪费別人一片好心。
  想到这里,姜时窈的目光落到鸣玉的身上,芙儿不喜欢牛乳,近身伺候的鸣玉和乳母两人都知道。
  周从显没有去看那篮碎点心,只是对宋积云頷首道,“多谢宋小姐美意,点心易碎,无妨。”
  无妨?
  姜时窈猛地抬眸看向他。
  上一世,明明不是芙儿的错却斥责她没规矩,就算是芙儿的错,怎么就不能对一个三岁的孩子说一句无妨呢!
  宋积云下頜微抬,唇角一扬,一个贱妾而已,哪里值得她专程来一趟,母亲不过是多心而已。
  想到这儿,她再懒得多看姜时窈一眼。
  “云儿先去陪姑祖母了。”
  看著宋积云离去的背影,姜时窈几乎咬碎了银牙,原来一切早就有了跡象。
  周从显,“芙儿呢。”
  “回世子,芙儿在屋里写字呢。”
  周从显点了点头,走进內室,姜时窈转身时,捕捉到鸣玉眼底一闪而过的痴恋。
  再看过去,鸣玉已经低下头。
  姜时窈微微眯起眼来。
  鸣玉,这么早就背主了。
  內室,小芙儿记得阿娘的交代,认真写字。
  肉乎乎的小手握著与她的手极不相符的大毛笔,认认真真地在地上画横,似乎一点儿也不怕枯燥。
  周从显从女儿的身后环抱住她,大手握住她的小手和笔。
  “芙儿,写字要有起势和落势,写出来的字才会有形,莫要小看这一横,爹爹儿时这一横都练了两年。”
  芙儿回头就看到爹爹,“爹爹!可是什么是势呢。”
  周从显带著女儿的小手一笔一划地写字,讲解。
  姜时窈看著女儿的笑脸,袖管里的手指紧握成拳头,她们母女的安危难定。
  宋积云一定会嫁进来,她和芙儿也会走上上一世的死路。
  她的视线落在桌子上的食篮上。
  片刻后,她抬手让鸣玉进来。
  姜时窈从梳妆檯抱出一个丁零噹啷的小匣子,芙儿小孩儿心形立刻被吸引了。
  周从显摸了下女儿的发顶,“写字专心。”
  再抬头,就看到姜时窈从匣子里取出少得可怜的银子递给鸣玉,“你去德兴楼买些栗子酥,別买牛乳的,芙儿不爱吃。”
  周从显出声,“你这点儿银子就別去德兴楼了。”
  姜时窈窘迫地看向他,“让世子见笑了,妾没有生財之道,平日里只攒下这些。”
  周从显將女儿从桌后抱了起来,“告诉爹爹,芙儿喜欢吃什么。”
  小姑娘立刻抱著爹爹的脖子笑弯了眉眼,“栗子酥!”
  她顿了下又补充,“不要牛乳!”
  周从显眼底含笑,“好,不要牛乳。”
  芙儿又凑近爹爹的耳边,“阿娘最喜欢甜豆。”
  周从显抬手点了下小姑娘的小鼻尖,“小鬼头。”
  “走,爹爹带芙儿去德兴楼,奖励芙儿今日习字的认真。”
  三人出门的时候,恰好遇到周家三姑娘周莞青和宋积云。
  周莞青,“誒,大哥,你去哪儿?”
  姜时窈跟在后面,不动声色地行了一个礼。
  周从显轻轻拍了下女儿的后背,“芙儿,叫人。”
  芙儿坐在爹爹的臂弯里,两只肉乎乎的小手在小肚子前交叠,行礼。
  “芙儿见过,三姑姑。”
  宋积云唇角含著笑,“小芙儿怎么不叫我呢。”
  芙儿小嘴抿紧,扭捏了一下,还是没有开口。
  宋积云的眸底闪过一丝不快,旋即又柔笑道。
  “今日上巳节,从显哥哥可是带姜娘子和芙儿去灃水看铁?”
  周菀青,“我们也去,大哥同我们一起去唄!”
  说著她又看向姜时窈,“今日灃水边人多,你带著孩子有多不便,铁又不止上巳节有,过些时日太后寿辰,全程都烟火,不出门都能看!”
  姜时窈从善地接过女儿,“三小姐说得是,世子同两位小姐去吧,妾自己带芙儿去德兴楼。”
  周从显只是看了她一眼,然后“嗯”了一声。
  姜时窈抱著女儿上了马车。
  直到走出了朱雀街,看不到国公府了,她才拍了拍车厢壁。
  “去西城马市。”
  她要去马市去打听黑市路引。
  京城並非密不透风,有人的地方就有生意,各家各府,有逃奴,也有离经叛道的公子千金。
  出城路引是一门生意,除了官府能开,黑市也能开。
  这一次,哪怕用全部身家换两张偽造的路引,她也要带芙儿逃出这座吃人府邸。
  並非她不想留下復仇,而是她根本没有復仇的资本,她在国公府毫无根基。
  前世沉塘时,他甚至连面不曾露,她连一句辩解的机会都没有。
  宋积云进门后,第一步便是以“庶女需主母教养“为名夺走芙儿。
  她亲眼看著女儿从活泼爱笑的孩童,变成畏缩咳嗽的病秧子——那些每日送来的“牛乳“里,早被掺了损毁心肺的毒物。
  她低头望著女儿肉乎乎的小手,想起前世沉塘时的惨状。
  復仇可以等,但女儿的命等不了。
  按上一世轨跡,宋积云还有三个月进门,若在此前不能逃出京城,她们恐连葬身之地都没有!
  至於那些背主的丫鬟婆子,她一定会让这些人付出代价!
  “去马市做什么。”周从显的问话打断了姜时窈的思绪。
  方才明明已经离开的男人去而復返,直接推开车厢门钻了进来。
  他一双狭长清冷的眼扫过母女俩。
  “你、你怎么回来了!”姜时窈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