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啊……”
  秦夏浑身颤抖著,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块,无法移动分毫。他的嘴巴徒劳地张著,喉咙里却只能挤出破碎的嘶哑气音,如同野兽的哀鸣。
  “秦夏!”
  许鶯雪疾步衝上前,一把扶住摇摇欲坠的他。他的身体冰冷,重量几乎完全压在她的手臂上。。
  “救……救她……求求你,救救她……”
  秦夏涣散的目光没有焦点,只是死死盯著那辆扭曲冒烟的麵包车残骸,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
  他口中的她,在此刻极致的创伤下,或许已模糊了界限,是薛墨君,也是许云霜。
  许鶯雪的心被狠狠揪紧。
  她顺著秦夏的目光望去,那辆变形的麵包车正嘶嘶地冒著浓黑的烟,不时有细小的火苗从引擎盖的缝隙中窜出,空气中瀰漫著浓重的汽油味和烧焦的刺鼻,下一秒甚至有爆炸的危险!
  一瞬间,她忽然无比真切地理解了秦夏。
  理解了他当年面对许云霜在翻倒的车里,那种撕心裂肺却无能为力的巨大绝望。
  命运竟如此残忍,用几乎一模一样的方式,將他最重要的人再次从他眼前夺走!
  老天爷,你为何要对他如此残酷?
  一股悲愤涌上许鶯雪的心头。
  “秦夏!不能过去!太危险了!”
  可是,她不能让秦夏过去。她用尽力气,双臂死死箍住他,声音因急切而变调。
  “这样的撞击……里面的人不可能生还了!车子马上就要爆炸了!你冷静一点!”
  忽然,秦夏疯了一样。
  “是墨君姐的声音,她还活著!”
  秦夏眼睛里燃烧著一种近乎癲狂混合著渺茫希望的火焰,看著浓烟滚滚的麵包车。
  “什么?不可能,这样的撞击下,根本不可能有人生还。”
  可是,许鶯雪却什么都没听到,她只以为是秦夏无法接受的臆想罢了。
  “不,墨君姐还活著!我听到她的声音了!放开我,放开我!”
  秦夏疯了一样,挣脱开了许鶯雪的手,朝著麵包车跑去。
  轰!
  然而下一秒,巨大的爆炸声响起。
  那辆麵包车瞬间化作一团巨大的火球,灼热的气浪裹挟著破碎的金属零件和玻璃碎片,向四周疯狂席捲!
  秦夏前冲的步伐被这狂暴的衝击波硬生生遏止。
  灼热的风掀起他的刘海,露出下方一双因极度震惊和绝望而彻底空洞失神的眼睛。
  火光在他瞳孔中疯狂跳跃,如同绝望的火焰彻底吞没秦夏。
  他所有的力量、所有的希望,仿佛都在这一声爆炸中被彻底抽空。
  扑通!
  秦夏双膝一软,直挺挺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像一尊瞬间失去所有支撑的泥塑。
  紧接著,一股无法形容的剧痛猛地从脑袋深处袭来!
  世界在秦夏眼前迅速变暗崩塌。
  他甚至来不及发出一声呻吟,身体便失去了所有意识,向前重重栽倒。
  “秦夏!”
  许鶯雪失声惊呼,不顾一切地衝上前去。
  远处,警笛和消防车的呼啸声由远及近,尖锐地划破长空。
  ……
  秦夏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三天后了。
  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侵入鼻腔,阳光透过百叶窗,在地板上切割出明暗的条纹。
  秦夏醒了,却没有动,只是睁著一双彻底失了焦的眼睛,空洞地望著天板上的某一点。
  那里面没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没有痛苦,甚至没有悲伤,只有一片死寂而望不到底的空洞。此刻的他仿佛一具被抽走了所有灵魂与生气的躯壳,这种异常的平静,反而比任何哭闹都更令人心头髮紧。
  许鶯雪第一时间赶到病房,当她看到秦夏这副模样时,脚步猛地顿在原地,心头像是被最冰冷的针狠狠刺了一下。
  这一幕,何其熟悉。
  她仿佛又看到了多年前那个失去许云霜后,彻底封闭了自我、眼中再无一丝光彩的少年。
  “秦夏?”
  许鶯雪压下喉间的哽咽,放轻脚步走到床边,声音柔和。
  “你醒了?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没有回应。
  秦夏的眼睫甚至都没有颤动一下,仿佛她的声音只是穿过空气的无用波动。
  “薛墨君没有死……”
  这句话如同投入古井的死水,瞬间激起了滔天巨浪!
  秦夏涣散的瞳孔骤然收缩,聚焦!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他整个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僵直的手指猛地攥紧了身下的床单!
  “墨……墨君姐……”
  秦夏试图说话,乾裂的嘴唇艰难开合,发出的声音却嘶哑破碎得如同老旧风箱,他的语气里充斥著不敢置信与微弱的希望。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说来也是幸运,大车撞到的是麵包车的前头,主驾驶和副驾驶的人当场死亡,幸运的是,她在后面並未受到致命的伤害。在车快要爆炸的时候,薛墨君爬了出来,虽然爆炸的气浪还是波及到了她,可是她最后还是活下来了。她就住在你隔壁,虽然活了下来,但是身上多处骨折和烧伤。”
  听著许鶯雪的话,滚烫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秦夏眼角疯狂涌出,迅速浸湿了鬢角和枕头。
  他身体那剧烈的颤抖慢慢平息了一些,但攥紧床单的手却依旧指节泛白。
  “带、带我去……”
  秦夏努力的撑起身子,他要亲眼看到墨君姐没事。
  许鶯雪知道,如果不让秦夏看一眼,他肯定不会相信。
  嘆了口气,她搀扶著秦夏,一步一步的走出了病房。
  来到隔壁病房门口,秦夏的手搭在冰凉的金属门把上,却像是被烫到一般,指尖微微蜷缩,迟迟不敢按下。
  他害怕推开门,看到的仍是虚无,害怕这只是一场镜水月的幻梦。
  最终,是许鶯雪覆上他的手,轻轻地帮他压下了门把。
  门开了。
  病房里很安静,只有监测仪器规律而平稳的“滴滴”声。
  薛墨君安静地躺在那里,脸上戴著呼吸面罩,露出的皮肤上缠满了厚厚的白色绷带,一些地方还透著淡淡的血色。
  她看起来无比脆弱,仿佛一碰即碎,但那微微起伏的胸口,却明確地昭示著生命的存在。
  这一刻,秦夏所有紧绷的神经、所有强撑的意志,终於彻底鬆懈下来。
  秦夏靠在门框上,像是被抽走了所有骨头。
  他望著病床上的薛墨君,嘴角吃力地向上牵起一个弧度笑了起来。
  可与此同时,更多的泪水决堤般奔涌而出,无声地冲刷著他苍白的面颊。
  那是一种极度悲伤与极致庆幸交织后的笑容。
  “这段时间,她总是醒醒又昏迷,你放心吧,我已经找了最好的医生帮她恢復。”
  她停顿了一下,目光复杂地转向秦夏,语气变得格外沉重。
  “但是,秦夏,和她相比……你现在的问题,可能更严重。”
  秦夏茫然地转过头,泪眼模糊地看向许鶯雪,不解其意。
  自己只是情绪过於激动引发的头痛和昏迷而已。
  许鶯雪这是什么意思?
  许鶯雪没有立刻回答,只是眼眶微微发红,她搀扶著秦夏,慢慢地走到病房走廊一侧光洁如镜的玻璃窗前。
  “你看。”
  她轻声说,声音里带著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秦夏下意识地抬眼,望向玻璃中映出的自己。下一秒,他整个人如同被瞬间冻结,僵在原地。
  镜面清晰倒映出一张苍白到毫无血色的脸。而最刺目的,是那一头原本乌黑柔软的短髮竟已变得一片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