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寂。
长达数秒的死寂。
老白的直播间，这个平日里拥有数十万观眾、弹幕从未停歇的地方，此刻竟诡异地一片空白。
直到第一个气泡般的弹幕颤颤巍巍地飘过，才打破了这片凝固的空气。
“？？？？？”
仿佛一个信號，整个弹幕池瞬间被引爆了！
“臥槽！这就黑屏了？”
“我人傻了，老白呢？老白怎么没了？”
“一箭？！就被秒了？这游戏伤害数值是认真的吗？”
“哈哈哈哈哈哈对不起我忍不住了！老白你也有今天！让你装！让你冲！”
“说好的枪出如龙呢？我龙呢？我那么大一条龙呢？”
“前面的別笑了，我刚才真的被嚇到了，一点徵兆都没有，太突然了！”
直播间画面中央，【你已阵亡】那几个冰冷的大字缓缓淡去，露出了灰色的復活倒计时界面。
而画面主角，主播老白，正呆呆地坐在电竞椅上。
脸上的表情有点懵。
“一箭？就一箭！”
“我连敌人的脸都没看清，连他的动作都没捕捉到，就直接没了？”
“这不科学！这不符合游戏逻辑啊！”
他一边说著，一边快速调出了死亡回放。
並没有什么酷炫的击杀镜头。
回放以一种极其朴素的第三人称视角，清晰地展示了老白的角色是如何大摇大摆地衝出阵地，然后被远处树林里一个模糊的人影一箭射翻的全过程。
简单，乾脆，毫无哨。
就像纪录片里，一头脱离了狮群保护、冒然冲向鬣狗群的幼狮，被轻易地扑倒在地。
“看到了吗？”
老白的声音里带著一丝抓狂。
“他甚至都不是什么精英怪！就是一个藏在树林里的普通弓箭手！”
“这游戏……这游戏它不讲道理啊！”
弹幕的风向开始变了。
“確实，这死亡惩罚也太高了。”
“一点游戏体验都没有，上来就死，玩个毛？”
“但是……你们不觉得这很真实吗？古代战场上，一个小兵的命，可能还真就不值一提。”
“是啊，游戏它不讲道理，可是战爭呢？战爭更不讲道理！”
“楼上说的对，我以前玩的那些游戏，中了一箭还能活蹦乱跳，现在想想才是不合理。”
“我有点明白那个友情提示的意思了，这游戏是真不把玩家当人看啊！”
“狗策划！你没有心啊！”
看著满屏的討论，老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最后化为一声咬牙切齿的低吼。
“行！红尘游戏，你牛逼！老子今天还真就不信这个邪了！”
他揉了揉有些发懵的脑袋，眼神中却闪过一丝被彻底激起的狠劲。
“不就是真实吗？不就是硬核吗？老子当年玩黑魂受的苦，比这多多了！”
“我倒要看看，这香积寺到底有多龙潭虎穴！”
他重新戴上头盔，深吸一口气，在倒计时结束后，选择了復活。
光芒闪过，他又一次回到了河滩边的起始营地。
这一次，他学乖了。
他没有再冒失地往前冲，而是第一时间压低身子，小心翼翼地移动到一处半塌的土坡后面，探出半个脑袋观察著周围的动静。
他发现，这片看似平静的河滩，实际上危机四伏。
远处的树林里，时不时有寒光闪过——那是敌军弓箭手的埋伏。
河对岸，也隱约有小股敌军在集结。
之前那个被他当成“落单小怪”的斥候，此刻正和另外几个同伴，利用地形交替掩护，缓缓向己方阵地逼近。
“这战术设计的……有点东西啊。”
老白小声嘀咕著，额头渗出了一丝冷汗。
“这哪是什么被割草的小怪，简直就是一群真人玩家在打战术！”
他开始尝试著与身边几个同样缩头缩脑的npc士兵交流。
这一次，他不再大大咧咧，而是放低了姿態。
一个看起来经验丰富的老兵瞥了他一眼，含混不清地吐出几个字：“……跟紧……举盾……莫冒头……”
老白立刻心领神会。
他紧紧地跟在这位老兵身后，模仿著他的动作，將身体的大部分都藏在盾牌后面，只露出一只眼睛观察著战场。
咻咻咻——！
又一波箭雨袭来。
这一次，老白因为有了准备，紧紧地靠著盾阵。
只感觉几支箭矢“篤篤篤”地钉在身前的盾牌上，巨大的力道震得他手臂发麻。
但好歹是毫髮无伤地扛了过去。
“呼……活下来了！”
老白长出了一口气，心中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
弹幕也纷纷刷起了“老白学乖了”、“苟住才是王道”、“这游戏玩的是个心態”。
然而，战斗的残酷才刚刚开始。
敌方的斥候小队在弓箭的掩护下，终於衝到了近前。
一场血腥的白刃战瞬间爆发！
老白跟在老兵身后，紧张地握著长枪。
他亲眼看到，一个年轻的友军士兵因为紧张，盾牌举慢了半拍，就被一名叛军一刀砍中了脖子，鲜血喷涌而出，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
“杀！”
那个杀红了眼的叛军嘶吼著，朝老白和老兵冲了过来！
老兵怒吼一声，用盾牌狠狠地撞向对方，同时吼道：“刺他肋下！”
老白下意识地按照指令，从老兵盾牌的侧翼，將手中的长枪奋力刺出！
噗嗤！
一声闷响，长枪成功地刺入了叛军的侧肋。
那名叛军发出一声惨叫，动作一滯。
老兵抓住机会，手中的短刀猛地捅进了对方的喉咙。
看到倒下的叛军，老白心中一喜。
这是他进入游戏以来，第一次成功击杀敌人——虽然他只是助攻。
然而，还没等他高兴超过三秒钟，一阵沉重的马蹄声突然从侧翼传来！
“骑兵！是曳落河的骑兵！快！结阵！结阵！”
不远处的军官发出绝望的嘶吼。
老白骇然转头，只见数名身著黑色重甲的骑兵，如同黑色的死神，轻易地撕开了他们这道脆弱的防线！
他们手中的马刀上下翻飞，每一次挥舞，都带起一片血雨和惨叫！
老白身边的老兵，那个刚刚还教会他如何战斗的人，为了掩护身边一个被嚇傻的年轻士兵，被一匹战马狠狠撞飞。
隨即，被另一名骑兵一刀斩下了头颅！
老兵的那颗滚落的头颅，正好停在了老白的脚边。
眼睛还圆睁著，充满了不甘与惊恐。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老白呆呆地看著那颗熟悉的头颅，看著那飞溅的鲜血，看著那如同绞肉机一般疯狂杀戮的重甲骑兵。
一股前所未有的巨大衝击力，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心头。
这不是游戏！
这太真实了！
真实到，这已经超出了他以往对“游戏”二字的认知。
这是一种……冰冷到骨子里的，名为“战爭”的真实！
他忘了操作，忘了直播，忘了自己身在何处。
脑海中一片空白。
直到一名叛军骑兵的马刀，朝著他当头劈下。
屏幕，再次变黑。
【你已阵亡】
老白猛地摘下头盔，胸口剧烈地起伏著，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气，脸色苍白。
直播间內，这一次，没有了嘲笑，没有了调侃。
弹幕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