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雨摔进缝隙，鼻尖充满潮湿阴冷的气息、腐臭的腥味，悽厉的风声尖锐刺耳，颳得他耳膜生疼，胃里翻江倒海。
心臟在狂跳。
他完全无法理解刚才所发生的一切意味著什么，只是用最快的速度下意识跟了进去，本能甚至於压过了对未知事物的恐惧感。
环顾四周，到处都是乱流，这是哪儿？地府？阴间？
燕万舟在哪？
那只黑手又是谁的？
尤雨向前几步，突然天旋地转——
眼前景象骤然变换，葱鬱的绿树丛，熟悉的青砖黛瓦……
“这是……尤府？”他自言自语。
不等尤雨適应这诡异的景象，低沉的男声突兀响起。
“接好。”
尤雨猛地回头，只见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正將什么东西塞进一个瘦弱少年手中。
少年的接过男人递来的火摺子，抬起的小脸灰暗枯瘦，极致的厌世、灰败，身边像是有一团散不开的浓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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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雨依稀能辨认出熟悉的脸……分明就是小时候的燕万舟！
“去吧，对尤家彻底復仇。”
男人拍了拍少年单薄的肩，突然掐住他的下巴，迫使他抬头看向尤府方向。
远处尤府灯火通明，隱约传来丝竹宴饮之声。
“你若能做到，今夜过后，为父便带你离开这里。”
寒意顺著脊背窜上头顶，尤雨死死盯著两人。
这个男人说自己是燕万舟的爹！？
原作里从未提及过男主的生父还存在於世，也没写过这一段剧情，怎么会……无中生爹？
仔细看来，长相……確实有几分相似。
少年怔怔地望著手中的火摺子。
男人蛊惑的话语在耳边迴荡，只要点燃这把火，就能將多年积攒的怨恨尽数宣泄。
这个念头確实让他心头掠过一丝快意，指尖不自觉地收紧了。可下一刻，少年脑海中却浮现出尤府后院那个总偷偷塞给他馒头的厨娘，母亲温柔的声音，还有那些和他一样在这深宅大院里艰难求生的螻蚁。
復仇的火焰还未点燃，就已经在他心里慢慢熄灭了，他不愿牵扯无辜。
少年燕万舟沉默地后退一步，警惕地盯著眼前这个陌生人。
在他顛沛流离的记忆里，从未有过父亲的存在。
男人半蹲下身，指尖扫过少年脸上的淤青，语气温和地教唆著：“何必压抑自己？难道你忘了那些欺辱和践踏，尽情发泄吧，可还记得上次那个尤家小孩落水时的事情……当初，是为父好心替你善后，这一次，你该尽情发泄了。”
“我不认识你。”少年燕万舟哑声打断，他转身就要跑，却被灵力威压钉在原地。
身后的男人冷哼，眼神一厉：“连復仇的勇气都没有，真是难堪大用。”
最后一个字落下的瞬间，凌厉的掌风已劈向少年后颈。
尤雨眼睁睁地看著少年燕万舟软倒在地，男人漠然转身，指尖隨手轻弹，那点微弱的光华在落地瞬间化作滔天烈焰，吞噬了整座宅院。
那个瘦小的身影静静伏在火海，火摺子还握在手里。
这场面太过揪心，尤雨下意识想上前扶起他，却被无形的屏障牢牢阻隔，只能眼睁睁看著火海吞没一切。
这些事情难道是原作剧情？
原作里的燕万舟生母早逝，被尤府欺凌，被生父拋弃，那他后来是如何死里逃生？又是怎样独自熬过这段伤痛，成为万人瞩目的燕师兄的呢？
尤飞霜的出现解答了一切。
场景骤然转换，燕万舟被带回了逐云门。
赫连掌门破例將他收为亲传弟子，免去了试灵大会的考核，这份殊荣引来无数暗中的嫉恨，凭什么这个来歷不明的野小子能一步登天？
他太突出，毕竟天资卓越，让同龄人望尘莫及，眾人的不服只能压在心里，心存芥蒂也不敢明面上表现出来。
燕万舟什么也没有，没有亲人，没有故友，连身上这件弟子服都是门派所赐，同门弟子瞧不上他，这个人没有任何属於自己的东西，心里是空的，像一根浮萍。
仿佛与这世间毫无羈绊。
直到那日，他在秘境拔出本命武器，天级武器的认主惊天动地。
当燕万舟握著剑走出秘境时，原本对他视而不见的同门全都变了脸色。
“燕师兄，这武器好生厉害！”
“哇，能让我们开开眼界吗？”
弟子们簇拥而上，眼中闪烁著艷羡与討好，这些往日疏远的面孔，此刻却带著前所未有的热切。
燕万舟怔了怔，心头涌起一种陌生异样的、扭曲的暖意。
第一次体验到这般情绪。
原来被需要的感觉，是这样的。
渐渐地，他开始主动指点师弟师妹剑法，耐心解答修炼疑难。
每当看到对方恍然大悟的神情，那种被依赖的满足感就会填补內心某处空洞，他笑得越来越多，语气越来越温和，谦谦君子，温文尔雅，仿佛要將曾经缺失的温度都化作春风赠予旁人。
燕万舟近乎病態地从他人身上汲取能量。
身边的人越来越多，有人真心敬仰，大多人则精明地算计著，反正只要跟在燕师兄身边，总能分到些好处。
尤飞霜察觉到他的异样，曾试图出言劝阻，得到的只是一些看似真诚实则虚偽的感谢，久而久之，她不再试图去改变什么。
燕万舟越发勤勉地扮演著完美师兄的角色，用伤痕累累的身躯换取一点点虚假的温情。
“燕师兄，这个任务没你我们肯定完不成。”
“多亏有你带来的灵草，我才能突破瓶颈。”
“你真好，你是咱们逐云门的骄傲！”
他接下最危险的悬赏赚取积分，又带领著队友参加灵州峰会，屡战屡胜。
灵州峰会夺魁那夜，燕万舟拖著伤痕累累的身躯回到驻地，手中紧握著为同门寻来的灵药，夜风裹挟著断断续续的讥笑钻入耳中：
“……不过是个好拿捏的傻子。”
“给点甜头就拼命，真当咱们把他当回事了？”
“他连赫连掌门给的宝贝都捨得借人用，没原则得很……”
这些討论声將他钉在原地，燕万舟早就明白同门如何看待自己，却始终自欺欺人地维繫著这份虚假的情谊，甚至天真地以为……会有几分真情。
此刻真相赤裸裸地摊在眼前，还是难以避免內心一阵抽痛。
既害怕衝进去质问打破表面平静，又害怕同门脸上出现自己不愿看见的表情。
他太依赖，太渴望被需要。
最终，燕万舟还是扬起惯常的温和笑容，就这样装作一切没有发生。
比起孤独，还是寧愿选择活在谎言里。
看见这些场景，尤雨气得浑身发抖，却又无能为力。
简直不敢相信，在原作里燕万舟这些年到底是怎么过的？就这样浑浑噩噩像个疯子一样自我欺骗吗？
这一点也不像他身边那个燕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