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视掉对方脸上的调侃戏謔，段明鈺二话不说把自己卷进被子里，他背对著铜雀心想：自己到底在怕什么呢？
铜雀的心意已如明月昭昭，而自己也恰好心悦於他，本应是两情相悦的美谈，可是藏锋宗的责任他放不下，即便是现在也做不到陪著铜雀远走天涯，该拿什么去回应才能不辜负这份情意？心中藏了太多忧鬱、不安、恐惧，哪有两全其美的办法。
“我陪你回藏锋宗。”铜雀突然掀开被子一角。
段明鈺猛地转头，正对上他含笑的眼眸：“不过……段宗主也得时不时陪我云游四海，这才算公平。”
最后一个字淹没在突如其来的吻中。
仿佛连最后的顾虑也被击败，铜雀用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哪有什么恨意难消？唯有情思如涓涓细流，震得段明鈺轰轰烈烈死灰復燃，心悸般地搅乱著胸腔。
一片春光暮色里，十指不知何时已纠缠在一起。
铜雀的指尖滑过他的指缝，灵巧地褪下那枚戒指，铜雀撑起身子，眼底盛著罕见的明亮笑意，握著段明鈺的手將戒指戴在自己指间：
“现在，它是我的了。”
听著他炫耀般的语气，段明鈺一双桃眼迷离闪烁，眼神都飘忽了。
呆呆望著这个霸占他的戒指、大半年少时光、乃至整颗心的人，鬼使神差地接过起那只手，怯怯带到唇边落下一吻。
“……嗯，都是你的。”
“不对，”铜雀哼了声，“你该说你喜欢我。”
段明鈺心颤魂飞，半个喜字卡在喉咙缝里没说出口，还是想给对方一个正式的回应，於是抚上铜雀的脸颊，刚想认真告诉——
“不说也罢。”忽然铜雀满意地眯起眼，“那便开始吧。”
段明鈺没想到他会突然来一句这个：“开始什么？”
“双修啊。”铜雀盯著段明鈺，右腿忽然弯曲，抵进对方的膝盖之间，强制分开。“莫要浪费这里的天地灵气。”
“停停停，你等等先！”
段明鈺直接给他嚇懵逼了，饶是他当年號称万丛中过，也没见过这般前一秒互诉衷肠，后一秒就要双修的阵仗，“你未免也太心急了些？是否不……不太矜持啊。”
他什么也没准备，万一铜雀被他弄伤该如何是好？
更何况这傢伙素来体弱，哪经得起他这般龙精虎猛之人的折腾。
……铜雀从他变幻莫测的表情中看穿了其中的异想天开，从呼吸里溢出一丝隱忍笑意。
那句话怎么说来著。
蠢得可爱。
他好玩似的勾起段明鈺的下巴说道：“我现在是兔妖，你不知道兔子一年四季都在发。情。期吗？”
段明鈺连忙正色，捡起摺扇挡住他，“又不是真正的兔妖，只是借了兔妖的形貌，哪儿会有这种事……”
话音戛然而止。
因为铜雀做了一件让段明鈺无法想像的事情。
“你你你你……”你疯了！！
他眼睁睁的看著白髮青年从袖中取出桃夭散，当著他的面仰头饮尽。
药效发作极快，素白中衣褪去，铜雀的脸蛋已然霞云满面，长睫震颤，吐息如云，像是一只放浪艷鬼似的缠了过来索求一切，他喘息著攀上段明鈺的肩头，周身飘满醉酒般的气息。
金雀衔落金玉釵，暖帐香浮春色开。
段明鈺在他眼里看见情和欲，辗转悱惻，深远绵长。
眸光瀲灩、眼角飞红，铜雀俯下身，银丝在枕席间散落，真如稚兔般单纯似的——如果忽视掉强势的语气和恶劣的动作。
放在段明鈺肩膀上的两手使劲一推，力道大得难以推拒，將其压下，又用力掐住了段明鈺的下巴，堪堪抬起，语气柔情百转：
“看，名正言顺，天经地义，段宗主害羞什么？来吧……”
……
-
燕万舟闭关吸收灵药尚需时日，尤雨在这期间也不准备乾等著，他盘算著寻一处草木灵气充沛之地，也好潜心修炼。
原想著找铜雀討论医修进阶元婴之法，可昨日路过他和段明鈺的院落时……看见淡蓝结界如烟似雾地笼著整座小院，隱约透出几分不容打扰之意。
说起来……之前陆玄寧说过，铜雀借走了他的双修功法。
……好吧。
直觉告诉他，快跑。
神狐村面积不小，很快，尤雨走到最西边的大片桃林外围，落英繽纷的景象让他想起东峰的海棠林，莫名觉得亲切。他隨意逛了逛，前方出现一片开阔地，中央孤零零立著一座无名坟冢。
不知是因为久经风霜还是別的原因，石碑上空无一字，平平坦坦。
他稍微后退一步，有些懵，这谁的坟？
怪事。
总之，拜一拜。
尤雨又往桃林左边方向走了几步，尤雨沿著桃林边缘继续前行，忽然察觉到前方充满杂质的灵气，才停下脚步。
他看见陆玄寧的背影立於混乱的灵力流中心，那些杂质和浊气尽数涌入他的身体。
“陆……陆前辈！？”尤雨惊了一跳，还以为他不慎捲入结界乱流遇险，青藤瞬间探出，想要將人给拉回来。
“我没事。”谁知陆玄寧回头冲他笑了笑，周身浊气尽散，神態自若地走出了乱流，瞧起来精神比之前还好。
两人四目相对了一会儿。
陆玄寧隨手掸去尤雨肩头的一片瓣，笑吟吟道：“嚇著你了？”
尤雨呆滯点头。
陆玄寧直接语出惊人，“我乃借尸还魂之人，修炼方法与常人不同，杂质对我而言反倒亲和，定期吸纳浊气可以更好的维繫肉身。”
“哦原来是借尸还……等等，”尤雨猛的反应过来，“借尸还魂！？”
这也行！？
“噗。”陆玄寧被他这反应逗笑了，觉得这孩子也是挺好玩的，非但不怕，还满心满眼都是好奇。
两人来到坟冢前，陆玄寧隨意一指，依旧是慢吞吞的语气，“这便是我的坟，不过里头是空的，我借的还是自己的尸身，厉害吧。”
“……”厉害了我的爷爷。
陆玄寧笑笑：“这种事在修真界其实很常见。”
“嗯，”尤雨麻木接过话头，“上一次遇到这种事，还是在上次。”
“神狐奴僕能共享大人寿元，就像借灯油，年份太久便要重新续接一次，而我就来这儿躺一躺，等咽了气，再借自己的尸身还魂，如此循环往復，便能永远侍奉神狐大人。”
很有道理。
尤雨被说服了。
老祖宗的智慧果然振聋发聵，打开新世界的大门。
难怪神狐大人千万年来只有陆玄寧一个奴僕，共享寿元还要先死一死，简直就是诈骗。
接下来，陆玄寧给尤雨选了一个桃林附近的山洞闭关，这里的四周的草木灵气最为浓郁，青色光晕飘荡在空气中。
尤雨稍加思考，步入山洞。
十日之后。
山洞內灰褐色的石壁爬满翠绿青藤，洞顶垂下的藤须上开满了细小的白，萤光星星点点填满整个空间。
绿色的灵力波动不断一圈圈荡漾开。
洞口处，几只小狐狸挤作一团，伸出爪子去够飘来的灵光。
又过五日。
天穹低垂，雷云翻涌。
隨著几道雷劫依次落下，属於元婴期的强劲灵压荡漾开来，风系灵气的威势席捲四野。
燕万舟推门而出，离开静室。
他先前的预估无误，借著逆脉幽冥兰的药效和此地充裕的灵气，果然顺利进阶。
元婴初成，灵脉贯通，再加上灵力恢復，五感六识瞬息清明，连空气中最细微的灵力流动都清晰可辨，燕万舟一出门便察觉到了某些异常。
门外空无一人。
小蛟自直勾勾盯著桃林深处的方向，迫不及待就要飞过去。
放眼看去，翡色藤蔓如汹涌的绿色浪潮覆盖了半座山峰，粗壮藤茎盘绕著古树攀升，山洞洞口已经瞧不见分毫。
就连围观的小狐狸们已经退至大老远，不敢太过接近那些变得危险的藤蔓。
……是小雨在进阶？
即便清楚玉青灵体有著特殊之处，燕万舟也仍觉得这场面不太对劲，眸光微沉，仰首望向天际。
上空，隱隱聚集起小部分雷云，可还没等它们匯聚成型便又迅速地消散开来。
像是被生生掐灭。
元婴期並无心魔劫，无需像进阶金丹那般先歷经心魔考验，再等雷云凝聚。一般来说，只要时机合適就该降下雷劫，可眼前天空全无形成大规模雷劫之势，究竟是为何？
神狐慵懒的嗓音从桃枝上飘下，九条雪尾摇摇晃晃：
“唉。小傢伙这回，怕是要进阶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