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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虞楼吗?”
  林易的食指,轻轻摩挲著桌面,脸色阴沉。
  看起来,他还是对这些武林中人的了解,有一点太少了。
  不过其实也能理解。
  毕竟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江湖看起来是快意恩仇,鲜衣怒马。
  但实际上,那是一片无主之地。
  连朝廷都无法將手伸过去。
  在那里,人们靠著自己的本能行事,並没有一个確切的规则来制约他们。
  越是没有规则的地方,就越是一潭死水。
  那里表面波澜不惊,里面却波涛汹涌。
  在这种地方,人的欲望被无限放大。
  尤其是江湖之上,往往只有一条规则:
  谁的拳头更硬,就听谁的话。
  这其实是一种相当原始的规则。
  伴隨著这种丛林法则的,是无尽的血腥与暴力。
  林易嘆了一口气。
  秦必问道:
  “林相何故嘆气?”
  林易又问道:
  “那你知道,虞楼的参与者,除了你父亲,还有谁吗?”
  “我刚刚说过了啊!少林……武当……这些所谓的名门正派。”
  秦必回答道。
  林易却摇了摇头:
  “这並不是全部。”
  秦必也点头,赞同道:
  “我当然知道,这些並不是全部,但是我那个时候,已经愤怒到了顶点……所以也就没有打探太多消息,带著几个弟兄,进去就乱杀了一通。”
  “你还记得,你屠虞楼的时候……大概是哪年的哪个月份吗?”
  林易忽然想起来了什么,又追问道。
  “额……哪年的哪个月份?”
  秦必皱了皱眉头,道:
  “应该是,至正二年冬月……你是至正三年春天来的,差了正好一个季度。”
  “至正二年冬月……”
  林易忽然站了起来,好像明白了什么。
  他脑海之中的很多信息,在此刻都串在了一起。
  林易一点不带犹豫,他立刻扭头,去寻找上官落。
  “小落人呢?”
  林易问:
  “她刚刚不是一直和我在一块吗?”
  他环顾一周,並没有找到上官落的身影。
  “上官姑娘?”
  符愤眉头一蹙,道:
  “我刚刚好像看见她,进厨房了。”
  “她去厨房干什么?”
  林易虽然疑惑不解,但也是扭过头,一路小跑到了厨房。
  正好撞见了从厨房里走出来的上官落。
  她的手中,正端著一盘子点心。
  上官落的两腮塞得鼓鼓的,看见林易之后,她眨巴眨巴眼睛,將自己嘴里的东西咀嚼完毕,全部咽了下去。
  她甚至是因为嚼得太快,有一点噎到了。
  在咳嗽了几下之后。
  上官落对林易说道:
  “那啥,我看见符愤他偷偷藏了一盒宜春坊的糕点,我寻思偷偷拿出来,给林先生吃呢!”
  她看著林易额头上的汗珠,又疑惑不解道:
  “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出了这么多汗?”
  林易却直接伸出双手,抓住了上官落的两个胳膊,问道:
  “崆峒派被屠杀,是哪年的哪个月份?”
  上官落皱了皱眉头,虽然不明白林易为什么忽然问这个问题,但她还是如实回答道:
  “至正二年,冬月……怎么了?”
  “我明白了!”
  林易忽然大声说道。
  就连秦必和符愤,也是一脸不解的看向了林易:
  “你明白了什么?”
  “是啊牢大!有什么新发现?”
  “没错!”林易点了点头,道:
  “我好像,找到一些蛛丝马跡了……”
  “不过,还是需要大家配合我一下,完成接下来的事情。”
  “你有话就直说吧!少在那里搞那些神神秘秘的东西。”
  秦必不爽道。
  “不不不……”
  林易却摇了摇头,认真说道:
  “我这一切目前还都只是一个猜想……需要把事情都做完,才能见分晓。”
  他又不怀好意的看向了秦必,道:
  “不过呢……在这之前,我需要……秦统领,你帮我做一点事情。”
  “当然,如果你做不了的话!我也不强求……”
  秦必笑了,自信的说道:
  “有什么做不了的?就咱们这关係,你就算让我去抓我爹,我也在所不辞。”
  在说完这句话之后,秦必却发现,此时的现场,居然鸦雀无声。
  秦必猛然一愣,他看著林易那不怀好意的目光,额头上流出来了冷汗:
  “等等……你该不会,真的要让我去抓我爹吧?”
  “秦统领,你是一个聪明人。”林易笑得越发开心了。
  ……
  於是,今天晚上,秦必便领著一队铁浮屠,直接离开了长安,踏上了前去太原的路程。
  而林易带著那些虎豹骑,仍旧停留在林府周围。
  毕竟他们这个引蛇出洞的计划还没有结束。
  而且林易现在在知道那么多信息之后,已经逐渐將这些看似互不相关,但其实里面有著千丝万缕的碎片串联起来了。
  所以他现在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做,要尽力的收集一切信息,才能让事情彻底水落石出。
  不过这第一条,那些袭击者並没有出现,杨逸莀的弔唁会如期进行。
  许多长安周围的武林高手,都陆续赶到,开始弔唁这位武林传奇。
  ……
  林易在晚上,带著一壶好酒和两只烧鸡,回到了林府,先是去犒劳了一下骷髏。
  骷髏一边大口啃著烧鸡,又开始把酒往自己嘴里面灌,一边暴饮暴食,一边骂骂咧咧道:
  “这活儿,真他妈不是人干的!我直接在这里躺了一天!一整天!每时每刻都有人进来……尿尿我都没法尿!”
  “那你怎么解决的?”
  林易慢慢眯起了眼睛。
  骷髏邪魅一笑:
  “我多穿了一层裤子。”
  林易:“……”
  他似乎已经能够闻到那股骚臭味了。
  林易的屁股远离了骷髏一点。
  但他又接著问了一个新问题:
  “欸!对!骷髏……你知道,一个叫做虞楼的东西吗?”
  “知道啊!”骷髏不假思索的点了点头:
  “混鬼市那么多年……怎么可能不知道这东西?不过这玩意老血腥了……欸?”
  很快,骷髏就注意到了不对劲:
  “牢林……我听说,不少上层达官显贵什么的,也都去虞楼玩……你居然会不知道?”
  林易眯起眼睛:
  “这地方,不是在太原吗?按理说,只有太原的达官显贵才会去吧?”
  “不不不!”骷髏摇头道:
  “不只是太原!长安也有啊!全天下都有!”
  林易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
  ……
  在见完骷髏之后,林易又去见了自己的母亲。
  烛火摇曳之下,墨濯和林易对坐著。
  墨濯正在看一本书。
  而林易正在喝一杯茶。
  “半夜喝茶,容易睡不著觉的。”
  墨濯提醒林易道。
  林易却没有管顾母亲说什么。
  他又接著抿了一口。
  两个人又相对无言。
  整个房间寂静的嚇人。
  只能听见外面一声声鸟叫。
  其实大多数人,一提到鸟鸣,都会和春天掛鉤。
  但其实,冬天也会有鸟叫。
  不过是相比於春天那种悦耳清脆的鸟鸣声,冬天那些飞鸟的啼鸣声,要更加悽惨一些罢了。
  不过说到底,无论是悦耳,还是悽惨,都不过是人给它们下的定义。
  没有人知道鸟儿们真正是怎么想的。
  “半夜来找我,所为何事?”
  墨濯又问林易道。
  林易目光灼灼的看著墨濯,问道:
  “当然是有事要问。”
  “何事?”墨濯反问。
  林易又抿了一口茶,看著窗外晃动的树影,问道:
  “您知道……关於虞楼的事情吗?”
  墨濯原本正在翻书页的手,忽然僵了一下。
  看得出来,她的神情,有那么片刻的不知所措。
  “好久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
  墨濯嘆了一口气,苦笑道。
  “所以你知道……”
  林易眼神灼热。
  “我知道……”
  墨濯点了点头。
  “所以你也知道……外公当年被杀,全家流放,其实死有余辜。”
  林易的目光,变得更加凌厉了几分。
  墨濯又点了点头。
  林易接著往下说道:
  “当年陈智远將军被天明教暗杀……其实根本不是天明教所为。”
  “是啊!它们明明是一个早已经被驱逐出中原的『邪教』,怎么会有那么强的能力,將大楚的前任大將军刺杀掉呢?”
  “我看真正的情况其实是……你们这些武林中人,借著天明教的幌子,做了很多错事,不过是东窗事发之后,就將此事嫁祸给天明教。”
  “我想,墨家这个侯爵的位置,都已经是前朝来的了,这么多年,哪有什么钱財?为什么外公会那么富裕?又怎么能结交天下诸路英才呢?”
  “后来,我听说了,太原有一桩生意,叫做虞楼,主要就是將朝廷严令禁止的一些事情,放在下面去做。”
  “这些人无所不用其极,只为了赚钱,好巧不巧……都是江湖人做得。”
  “后来我又问了一个朋友,他告诉我,不仅太原……大楚各地都有虞楼。”
  “我猜……或许是因为,外公也插手进了虞楼的这桩生意里,无数『江湖人』从中牟利。”
  “或许是因为当年赋閒在家的陈智远將军,无事可做,便仗著一身好武艺,开始在武林之中混跡,而他恰好撞破了此事。”
  “或许是因为陈智远將军刚正不阿,一定要將这个黑色產业扳倒。”
  “但是这件事情,已经牵动太多人的利益了……所以外公它们策划了这场刺杀,將陈智远將军杀死,並嫁祸给天明教,再在先太祖震怒之后,坚称是天明教所为,但是外公依旧没有逃脱株连。虽然先太祖並没有发现其中蹊蹺,可外公死的,並不冤枉。”
  林易的一番推论结束。
  墨濯合上了书本。
  她惊艷的点了点头,道:
  “很聪明……你说的这些內容,大差不差。”
  林易笑了:
  “是这样吗?”
  “所以这么多年来,你都一直知道虞楼的存在?你参与了吗?”
  墨濯摇了摇头,道:
  “我从来没有参与过……我也是临近出嫁的时候,才知道这些事情的。”
  火光依旧在跳跃,將林易的脸色打得阴沉:“我想知道,所有关於虞楼的事情……”
  ……
  三日后,三百铁浮屠踏碎了太原城的晨雾。
  秦必勒马停在秦府正门前,玄铁面甲下的目光扫过朱漆大门上崭新的铜钉。这座他多次逃离的宅院,如今在晨光中显得格外森严——十六名带刀护卫守在门前,檐下掛著先帝御赐的“忠孝传家“匾额。
  “奉旨查案!“秦必高举林易亲赐的鎏金令箭,声如洪钟,“阻拦者以谋逆论处!“
  护卫们面面相覷,终究不敢对抗禁军最精锐的铁浮屠。
  当包铁的马蹄踏上秦府中轴线的青石板时,秦必听见府內传来慌乱的脚步声与瓷器碎裂的声响。
  铁浮屠分成十二队,按林易提供的密图直扑各院。
  秦必亲自带人闯入书房时,墨砚下的密道机关还冒著热气。
  “將军,地窖里...“亲兵的声音突然哽住。
  秦必推开眾人走下台阶,火把的光亮照出了地窖全貌——三十余名孩童蜷缩在铁笼中,最小的不过五六岁,男女都有,手腕上繫著標价的木牌。看起来,他们正是虞楼下一批的商品。
  “报!西厢房发现帐册!“
  “报!马厩下藏有兵器!“
  “报......“
  一声声稟报中,秦府百年基业轰然崩塌。秦必站在中庭那株老梅树下,看著亲兵捧来一摞摞罪证:各武林门派参与虞楼的帐单、还有一些达官显贵的印章,甚至还有...走私盐铁的帐目。
  “將军...“欲言又止,“老家主他...“
  秦岳是在祠堂被找到的。这个曾经叱吒山西的豪强,此刻正慢条斯理地给祖宗牌位敬香,锦缎袍服上一丝褶皱都没有。
  “逆子。“他头也不回地说,“带著朝廷的鹰犬来抄自己家?“
  秦必摘下面甲,铁靴碾过散落在地的族谱:“这些孩子里,就是你下一批的商品?“
  “你太固执了。“秦岳突然嘆道,“你本可以安心当我的继承人,非要关心那些孩子的下落...他们真的有你的家族重要吗?“
  “你个老混蛋……”
  剑光乍起。
  秦必的横刀停在父亲咽喉前三寸,刀锋映出对方骤然收缩的瞳孔。
  祠堂里死一般寂静,只有牌位前的长明灯噼啪作响。
  “这一刀,为天理。“秦必收刀入鞘,“你的命,留给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