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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O18文学 > 都市言情 > 蓝星:锤子砸神坛,镰刀斩神经 > 第134章 画麵包
  那是多少年以前的事情了。
  一百多年了吧。
  法布恩紧了紧抓著迟钟衣服的手,睫毛颤了颤,落下几滴雪融化的水。
  一场失败的战爭,把他从欧陆霸主的位置上拽了下来。
  他的军队在战爭中接连败北,皇帝亲率近十万名军队投降。他的心臟城市被敌国军队围困,整个帝国政权垮台,新的领导人上台软弱求和,法布恩割让出去大片领土,並赔偿高额金钱。
  胜败乃兵家常事,这是他曾经与满清通信时学到的一个词汇,从遥远的富饶的东方买来的茶叶是上等货品,法布恩一边给自己泡茶,一边思索著接下来该怎么做才能洗刷这次耻辱。
  他的人类国王死了,但是新上任的领导人依旧拥护他为神明——法布恩战败回来的时候满肚子火气没地方撒,把那些企图取代他的新神杀了个一乾二净用来发泄,目光一瞥周围跪得瑟瑟发抖的人类,冷笑著警告他们,本尊还没死,谁敢造次?
  人类诚惶诚恐地磕头认错,法布恩依旧是这片土地的神,享受他们的供奉。
  他回到自己的宫殿休息,泡了牛奶洗澡,將宝石当弹珠玩,闭门不想听外面的消息,弹琴,画画,唱歌,怎么快乐怎么来,他在外面爭战很累,也受了伤,完全不想管事。
  天气越来越热,法布恩在宫殿里闷得无聊了,换了身衣服,没让佣人跟隨,出去转悠画画了。
  人类面见神明的时候是要跪在地上,头紧紧贴著地面,直视神明是会被挖了眼睛的。除了个別身份尊贵的皇族和大贵族跟神明商討事情的时候可能会被允许起来坐著聊,绝大部分人都是不知道神明长什么样子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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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法布恩没摆出神明的排场,自然也就不管人类看不看自己了,他衣著简单,隨便戴了两个配饰,头髮散落,打折卷,精致漂亮,两手插兜走在城市最繁华的街路上。
  外面好像有些不一样了。
  法布恩走在街头,思绪跳跃地想著各种事情,他因为这场战爭已经很久没出海去看看他的小孩了——法布恩称呼那些在其他大洲归附自己、帮自己管理人类的神明为小孩,那些神都是要恭恭敬敬喊父亲大人的。
  他回忆这些孩子的脸,逐渐意识到除了埃米尔他们这些从小就跟著他的孩子以外,其他大洲的小孩根本没印象。
  算了,有埃米尔帮他记著,不用费太多心思。
  法布恩想到自己好像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埃米尔了,脚下一拐,就要去看看他最喜欢的宝贝现在怎么样了。
  忽然,身后“砰”的一声巨响!
  法布恩的异能需要反应时间,他没想到光天化日之下在他的心臟城市胆敢有人埋伏,被衝击波掀飞出去滚了两圈,受伤倒没有太多,就是变得灰头土脸的。
  周围太过混乱,他从地上爬起来,抹了把脸,眼神阴暗得可怕。
  法布恩回到了人类的政府,杀多少先不提了,他想骂人。但是这些人类没认出来他,询问他找谁,是不是有困难了。
  困难?
  法布恩看了眼自己脏兮兮甚至还擦破了衣服,笑得更加核善了。他念出自己记得为数不多的领导人,等著清算这件事情。
  结果两个人驴唇不对马嘴地说了半天,法布恩才意识到人类又换领导人了。他气得都嘆气,知道这次爆炸可能又是人类的衝突波及到自己了,生气砍人都不知道砍谁。
  反而没那么生气了。
  他知道自己战败很打击国民自信心,只要没有拥护新神,法布恩觉得自己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让他们自己闹腾完,就像是看自己养的小猫爭出一个胜利者,只要没有人来抢他的小猫,法布恩就能说服自己消气。
  接待人知道了他被爆炸波及,连忙想要带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並包扎伤口。
  法布恩的擦伤已经癒合了,他不用去医院,疑惑地看了眼接待人,问他,隨便一个人你们都会带去医院?以前怎么没听说过?
  像他这样被波及的无辜人来这里告状,不可能被理睬,法布恩还没亮出身份,按理说是不会有人管他的。
  那人兴致勃勃地跟他介绍,公社就是要帮助工人!
  这时候,一个半大的女孩走了过来,让接待人去忙別的,她来跟这位先生说。
  “好的肯蔓恩小姐。”
  commune在法语里,是公社的意思。
  法布恩歪了下头。
  女孩年纪不大,看起来只有十一二岁,却彬彬有礼地向他行屈膝礼,不卑不亢,“我的名字是亏奈。先生,请跟我来,先换一身衣服吧。”
  这孩子不简单。
  法布恩把自己收拾好,换了一身没那么贵重的衣服,坐在炉火旁边烘头髮,懒洋洋地问她,“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
  亏奈说,“您是唯一一个敢直接来政府质问最高层领导的人,哪怕是大贵族也不会这样。”
  法布恩顿了顿,隨后往沙发上一倒,翘起腿,“你父亲呢?你是公主吗?”
  “我不是公主。”亏奈摇摇头,她的发色跟法布恩一样都是栗色,眼睛確实深红色的,在火光的照耀下才亮起来,小姑娘长得很漂亮,但是皮肤状態和法布恩这样精心养护的完全不一样,双手粗糙,像是纺织厂里的女工。
  法布恩扫了两眼,笑了一下,问道,“不是公主……你父亲是谁,做什么工作的?”
  “我没有父亲。”
  他说她的整个法国工人的孩子。
  亏奈垂眸,“我是这里的工作人员,跑腿打下手的。”
  法布恩心想只是打下手吗,可笑。他皱了皱眉,想到什么,又露出一个笑,“那你跟著我吧,跟我回宫殿。”
  “先生,我有自己的工作。”亏奈婉言拒绝了,“您今日还有其他事情吗?”
  法布恩挑了下眉。
  “你直说吧。”他拨了拨头髮,“我现在心情还算好。”
  “我想请您和我一起看看这座露微尔城。”
  露微尔城是这个帝国的根基,是法布恩的心臟城市。
  他活了几百年,自认为对露微尔城了如指掌,正好他今日的想法就是出门转转到处看看,带上这个小姑娘就当是解闷了。法布恩高傲地抬了抬下巴,“行。”
  他们出发了,在领导人的目光中。法布恩没搭理他们,带了顶帽子遮阳,反倒是亏奈冲他们笑了笑,並摆手,示意不要在意。
  两人走在大街上。
  法布恩看著周围的建筑,跟她讲述过去,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过去,也许只有法布恩会记得那些细节,在他漫长的生命中留下的一点痕跡,仍在被时间冲刷。
  亏奈认真听著,附和两声表示自己在听。
  神明大人很少这么跟一个人讲过去,他口才很好,讲的一些不为人知的小故事特別吸引人,逗的亏奈眉眼弯弯跟著笑。
  他们走过繁华的商业街,热闹一点点褪去。
  最后法布恩停住脚步,买了些水和吃食,说,“回去吧。”
  该回宫殿了。
  可是亏奈轻笑,嘴角的酒窝晃得人心里酸涩,她说,“可是我还没有为您讲些什么。”
  “往前走吧,尊主,神明大人,前面才是我的故事。”
  她接过了麵包,自顾自往前走,自顾自地说,完全没有给法布恩反驳的时间。
  法布恩想,这傢伙真冒犯。
  但是这是他跟著往前走了,手里拿著买来的麵包,味道不太好,可是法布恩不是什么特別娇惯的人,他虽然享受极致的財富,但是在战场上他就不挑了什么都能吃。
  亏奈讲著她的家庭,贫苦,破败,父亲的无休止的工作確实能换来微薄的工资勉强养家,他们住在小小的房间里,像是蜷缩在阴沟里的老鼠。母亲在纺纱厂工作,高强度的工作令她的身体状况非常糟糕。
  “我的父亲被战爭带走了。”亏奈说,“他说他一定会回来的。”
  法布恩眸色沉沉,情绪不定。
  亏奈继续说道,“我的母亲病逝了。”
  她结束了自己家庭的讲述,开始为法布恩介绍沿途的风景,这栋房子里住了一百多人,她指了指远方冒烟的工厂说那里的工作条件,工资情况以及工作时长,她又指了指旁边骯脏的臭水沟,说起瘟疫盛行,到处都是死亡。
  只见一个衣衫襤褸、浑身脏兮兮的孩子,怯生生地从角落里慢慢地挪了出来。他那瘦弱的身躯仿佛风一吹就会倒下似的,脚步也显得有些蹣跚不稳。孩子抬起头,用一双充满渴望和胆怯的眼睛,小心翼翼地朝著他们两个人凑过来。
  走到离亏奈还有几步远的地方时,孩子停下了脚步,声音轻得像蚊子哼哼一般:“姐姐,求求您……可怜可怜我吧,能不能给我吃一块麵包?我已经好久没有吃东西了,肚子饿得咕咕叫……”
  亏奈手里明明还拿著麵包,她还是回过头,问法布恩,“尊主,您愿意画一个麵包吗?”
  法布恩自己手里拿著麵包,没吃两口,隨手给出去打发了这个孩子。
  但是很快,就有更多比这个男孩更可怜的孩子凑上来,可怜兮兮地看著法布恩。
  神明大人失去了耐心。
  他的脸色冷了下来,亏奈急忙把孩子们吆喝了过来,开始从隨身携带的小包里拿麵包。很多很多麵包,完全不是那个小包能放得下的。
  哄走了一批,又来一批,亏奈就持续不断地发放,来者不拒地发。
  法布恩抱著手臂在旁边等著她发。
  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从小孩,到吃不起饭的妇人,再到一些养不了家里人的男人,亏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但是她一直在坚持,想要再救一个人,再救一条生命。
  直到法布恩抡起了鞭子,开始驱赶他们。
  亏奈有些站不稳,法布恩拽著她上了马车。
  “不装了?”他翘起腿,“我还以为你会在我面前装一段时间,就和以前那些神一样,偽装人类,等待我的虚弱,然后想方设法取代本尊。”
  亏奈轻轻摇头,“您肯定很早就发现我了,我没有偽装什么。”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法布恩就知道这是一个神明,但是她属於那些准备造反的神,还是属於和埃米尔一样会跟隨他的神,不確定,法布恩便想看看这姑娘怎么选择。
  现在他也不清楚了,她到底要做什么。
  “你的神力是什么?”
  “画麵包。”亏奈说,“我能画出来很多很多麵包。”
  法布恩反而笑,笑她自不量力,“你能画多少?今天不过是几千个你就受不了了,这还不如我的宫殿一天的消耗量,你觉得你能救他们所有人吗?开什么玩笑。”
  “可是能救一个,是一个。每个人都是一条命。”亏奈看著他,毫不畏惧,“您曾经支持的北美的神明说过,人人生而平等。”
  “……我看你真是无药可救。”法布恩扯了下嘴角,马车摇摇晃晃,昏暗的灯光也在晃,她却是笑著的,嘴角的梨涡好显眼。
  “人与人是不可能平等的。”神明说,“我只能记住埃米尔的名字,记不住其他大洲那么多神明的名字。”
  亏奈说,“神明大人,您愿意画一个麵包吗?”
  她的眼睛被光照得透红,像是鲜血,像是火焰,从地下滚烫的岩浆中迸发出来,熊熊燃烧妄想吞掉这个世界的骯脏。
  很多年之后,法布恩才能理解她当年为什么这么执著於让他画出麵包来。
  “亏奈被杀了。”法布恩往火堆里扔了一根树枝,火光明灭照亮他的红蓝色异瞳,那红色和亏奈的眼睛很像,他自己都没有感觉到,“人类杀了她,带著她的头颅来向我邀功,说为我剷除异己。”
  迟钟找到一个避风的好地方,生了火开始取暖,他自己也走不动了,很需要休息,就听法布恩讲故事。
  这个关於麵包的故事是鹤衍在给他讲神明的性格时讲给他听的,阿衍说这件事情看起来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插曲,但是对法布恩的影响很大。
  “她不是想让我画一个麵包。”法布恩的视线放空,一百多年了,他依旧能回忆起小姑娘的面容,“她想让我去可怜可怜我自己的子民,哪怕只是画出一块麵包。”
  迟钟点著头,“她在追求人人平等,世界和平,每个人都能吃上麵包。”
  法布恩摇了摇头,“这个世界是不可能人人都吃上麵包的。”
  “这个世界也不可能人人都满足於只吃麵包。”
  既然不能平等地救赎,那就平等地剥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