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啦,上工、上工!”师长见时间都过了快一个小时。
人人都欢欢喜喜的,像过年一样。
“小冯,小王是你对象?”人散去,师长顺口问了句。
“啊?”冯素莲懵逼,就多说几句,咋就误会成对象?
“不是、不是!我们只是认识!上高原时,我们跟他们车队搭伴。
路上遇到滑坡,孙排长为了將补给车开过来,被巨石砸中牺牲,王排长带著车队继续前进。”
“哦!“陈师长笑笑,“见你又是送毛衣,又是烙饼,还以为你俩是恋人!”
“不是、不是,真不是!”冯素莲感觉说不清,“我没对象!”
“那你毛衣给谁的?”师长好奇。
毛衣是金贵东西,自己都没捨得织,却送人,不是关係亲密之人,谁会送?
“是给一位朋友织的!”冯素莲含糊道。
“哦!朋友?看来做你的朋友很幸福嘛,有毛衣穿!”陈师长笑著走了。
儘管冯素莲一再否认,陈师长依然认定那就是给恋人织的。
也知道冯素莲没写信,下次寄信就知道是谁了。
反正不是王排长,就是一团团部的人,或者是一营的。
要是一团的,把小许和小冯互调,可能有些麻烦,成全一对儿就得拆散另一对儿。
陈师长又开始猜,会是一团的哪一位幸运者。
小冯虽不如小许有文化,但模样出挑,会精打细算,是过日子的好女人。
谁这么有眼光?挑中小冯?
上高原,扛得住这里艰苦环境的女兵,都不是一般人,值得拥有美满幸福的爱情!
炊事班的战士们笑呵呵望著冯素莲,也是一脸瞭然的神態。
“真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冯素莲无力辩解,怎么男人也八卦?可又不能逢人便说王排长不是自己对象!越描越黑。
“知道、知道!”老冯不以为然笑笑,姑娘嘛,害羞正常!
补给物资將厨房堆满,需要挪地方。
冯素莲这才有空,把捂的豆豉揭开看,生出黄绿色的霉菌。
將豆豉摊开铺薄,放在阳光下晾晒。
厨房重新归置好,已是三点过,太阳没了多少温度。
几人將豌豆地的油毡布盖上。
“豌豆苗好像长了许多!”小战士看著明显变化的豌豆苗道。
见了阳光的豌豆苗疯长,长长了,顏色也从嫩绿变深了些,肉眼可见。
“但愿这些天多出太阳,多晒晒!”冯素莲手遮著额头,望著天上的太阳道。
“班长,明天是不是大年三十?”有小战士问。
“不会吧?”老冯手一顿,“这么快?”
上一个大年三十在半岛上过的,双方已休战,依然坚守阵地。
那晚难得大家吃上猪肉燉酸菜粉条,整个阵地上飘著酸菜、肉香。
三月底撤回国,坐军车一路向大西南挺进,锦城休整半月,补充兵力,然后就上雪域高原。
从一个寒冷地带到另一个寒冷地带。
这高原的寒冷不同於別地,別的地方至少有冬夏两季,这里只有冬季。
六七月份最温暖,早晚一样得穿大衣,中午有温度,却是针扎的刺痛,那是强烈的紫外线晒的。
几十、上百里见不到一个人影,见到的只有兵站。
再一算,在这里修机场,竟然修了七个月!其中有三个多月在冰天雪地中。
“班长,明天吃啥?”战士们又问。
去年有猪肉燉酸菜粉条,今年没猪肉、没酸菜,粉丝有一点儿。
“吃啥?”老冯挠挠头,痛苦地望向小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嗯,要不吃饺子吧!”冯素莲也头禿,建议道。
一忙碌,完全忘了今夕何夕,早知道豆芽就留著明天吃!
这下完犊子,啥都没。
“饺子?萝卜馅儿?”老冯问,没肉的萝卜馅儿饺子很难吃。
“粉丝、萝卜、豆乾馅儿!”冯素莲能想到的就这些。
“豆乾?你还会这个?”老冯惊喜,豆乾是好东西。
“嗯,见別人做过,有些费豆子。”冯素莲訕訕。
豆乾加青椒、红椒炒,香香辣辣很下饭。
前世豆乾镇上有人卖,冯素莲套话套了些,回来自己琢磨出做法。
二毛、细毛馋肉,她做点儿豆乾,没有酱油滷煮,用柴火熏一熏,用青椒、红椒炒一大碗。
在那个吃顿豆都奢侈的年代,豆乾更奢侈。
家里飘出豆乾香味儿,赖阿贵不知从哪里冒出来。
一巴掌拍掉两个傻儿子的筷子,骂孩子是光吃不干活的傻子,不配吃。
端起豆乾碗將锅里的米饭碗倒进碗里,冯素莲上前阻拦,让他给孩子留一点儿。
被他一脚踹倒在地,骂她懒婆娘,就知道躲著吃好的!
越说越气,又连踹几脚。
冯素莲不敢哭喊,越哭喊越打得重。
二毛、细毛嚇得哆哆嗦嗦,还是勇敢扑上来,抱住赖阿贵的腿,不让他打妈妈。
赖阿贵气急,操起扁担打母子三人。
冯素莲將孩子搂在怀中,扁担一下又一下落在背上、肩膀上。
打够了,赖阿贵一个人端著大碗吃豆乾饭,吃完碗一扔,不见人影。
年轻时冯素莲反抗过,可力气比不过赖阿贵,反而打得鼻青脸肿。
找妇女干部反映,听赖阿贵说她是破鞋后,妇女主任立马变了脸。
不仅不帮她,还把事情到处宣扬,搞得她走到哪儿都被人以嘲讽、鄙夷的目光看。
女人们骂她破鞋,活该挨打。
男人们则时不时揩油,有时甚至几个男人当眾对她动手动脚。
破鼓万人捶,在望乡村,冯素莲是人尽可夫的烂货。
挨打从没人帮她,女人们觉得痛快,男人们更是觉得欠打,想的是找时机將她压在身下,听她的哭叫、求饶声。
八十年代中期,好逸恶劳、爱喝酒的赖阿贵喝假酒中毒死了。
已是五十岁妇人的她,半夜依然被踹寡妇门。
那些几十岁的老男人一直惦记著,躁动不安。
逼得冯素莲操起砍刀,追著那些发情的老种猪砍,嚇得那帮畜生屁滚尿流。
二毛、细毛也提著扁担一阵乱打,打中几个,知道娘仨会发疯,才没再招惹。
再后来,冯素莲的腰越来越驼,容顏完全老去,变得丑陋不堪。
再无人记得她曾经令人心动的美好容顏。
见到鸡皮鹤髮、弯腰驼背、手指粗大变形、直不起身子、抬不起头的她,像怪物一样。
村里小孩见到,远远就扔石块,骂她丑八怪!老妖婆!出来嚇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