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凯要不是手脚都被銬在椅子上，他都恨不得跪下来哀求。
“我错了！我……我不该替寧海抢那件东西……”
“我被判了无期徒刑，不能缓期……更不能减刑，我这辈子都完了！”
国內被判处无期徒刑的罪犯，往往只要在服刑期间表现良好，都能获得减刑。
也就会从无期变成有期。
而何凯不得减刑，意味著，他真就会被一直关到死。
寧锦璃看著他痛哭流涕的模样，平静道：“还记得我对你说过的那句话吗？”
何凯愣愣道：“什么话？”
“不记得了？我帮你回忆回忆，”寧锦璃淡然提醒，“寧瑶脚受伤住院那天，星瀚医院，住院部走廊上……”
何凯浑身一僵，“我……想起来了。”
那天的场景在何凯脑海中浮现。
当时他是那么得意，向寧锦璃炫耀自己多么有能力，多么完美地帮助寧海坑了她一把。
还曾威胁寧锦璃，再敢骂他的未婚妻一家，分分钟就能玩死她。
当寧锦璃说他肯定会遭报应的时候，他嘲讽她读书读傻了，还高高在上地用一通歪理邪说“教育”了她一通。
何凯为非作歹从不信什么报应，却没料到，报应真的来了。
还来得这么快，这么凶猛。
让他这个自以为聪明自认为是精英的高阶层人士，一下子跌落深渊，再无出头之日。
“寧锦璃……寧大小姐……我……我知道错了！求求你帮帮我！”何凯继续哀求。
寧锦璃微微蹙眉，“两个问题，第一，我帮你啥？第二，我凭什么帮你？”
何凯颤抖著嘴唇说：“我是在被抓之后才知道，那个玉璧竟然是……是国宝苍嵐璧！是你要上交给国家的！”
“对啊，谁叫你非要抢的？拦都拦不住。”寧锦璃眼里带著讥笑，“自己作死，后悔也没用哦。”
何凯又说：“既然是你上交国家的，那……那你就是给国家立了大功，只要你肯帮我求求情，警方一定会给我减刑，求求你！”
寧锦璃一脸严肃，“我不觉得是立大功了，那本来就是我该做的。我可没那么大面子帮你减刑。”
何凯眼里露出一丝绝望，“寧小姐……”
“而且，”寧锦璃表情更严肃了，“就算我真有这个面子，於公於私，我都不可能帮你，別做梦了。”
於公，何凯强抢顶级国宝，性质本来就很恶劣，没给他判死刑已经是法治社会救了他一命了。
要是放到古代，怎么说也得是个诛九族的大罪。
於私，这个人渣为虎作倀，为了討好未来老丈人，不惜毁了老爷子的遗嘱，耍手段让寧锦璃继承濒临破產负债几千万的工厂。
寧锦璃都恨死他了！
还帮忙？帮个锤子！
这会儿没上去给他两巴掌都是寧锦璃读过大学有素质。
“寧小姐……我……”何凯蜡黄的脸色变得苍白，“我知道你是个善良单纯的人，你……你就当行行好。我家就我一个独子，要是我坐牢直到死，我爸妈就完了，你难道忍心两个老人孤苦无依吗？你的善心呢？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多谢夸奖，”寧锦璃微微一笑，“我是善良单纯，甚至很多时候连苏姨都说我心思太简单了。但是，显而易见的事情我还是拎得清的，你爸妈完了是你害的，別给我来道德绑架这一套。”
说完，寧锦璃起身就要走。
“寧小姐！”何凯咬著牙说，“我可以告诉你一个秘密！”
“秘密？什么秘密。”寧锦璃驻足。
何凯说：“是关於你父母意外身亡的秘密，只要……只要你肯帮我求情，哪怕是从无期变成有期，我也可以告诉你。”
听到事关父母，寧锦璃脸色微变。
十年前，父母突然遭遇意外身亡，身后事都是寧海处理的，她连父母的遗体都没能看到。
那会儿她才十二岁，紧接著又被寧海赶出家族，接连的重大变故给了她巨大的打击，在被苏姨从路边捡到带回去照顾后，两三年才缓过劲。
再后来，她长大了，隱约感觉那场意外处处透著不正常。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太久，而且她也没有能力去追究。
没想到，现在何凯竟然说有关於那件事的秘密！
寧锦璃不自觉攥紧了拳头，努力保持冷静，“你说吧，我听著。”
何凯见有了希望，便谈起了条件，“你得先帮我减刑了，我才告诉你。”
寧锦璃的俏脸瞬间浮起一层寒霜，“何凯，你觉得你现在有资格跟我谈条件？”
“我……”何凯脸皮发颤。
“不说算了，我其实就没相信你真能知道我父母意外身亡的什么秘密，”寧锦璃露出一副不在乎的表情，“十年前你也才十五六岁吧？那时候的你还在上高中，跟寧家八竿子打不著，你凭什么知道所谓的秘密？”
何凯脸色发青，眼神极为复杂，似乎在做什么剧烈的思想斗爭。
寧锦璃略作思索，果断转身就走。
当她的手落到审讯室门的把手上，何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行，我先说。”
寧锦璃驻足不动，背对著他。
何凯仰头望向天板，“你说的没错，十年前我也才十五六岁，连寧家都没听说过，但是……后来我在新闻里看到，寧氏集团掌门人夫妇开车意外落水，还看到了打捞起来的轿车照片……我才想起来……”
寧锦璃肩膀一颤，“想起来什么？”
何凯幽幽道：“我亲眼看见，那辆轿车是被另外一台车，撞出车道的。”
寧锦璃瞬间瞳孔紧缩。
爸妈竟然是……被人撞出车道才掉进河里？！
两人的死不是意外？！
是……谋杀？？
她当即转身，衝到何凯面前揪住他衣领，“还有呢？你还看见了什么！”
何凯说：“没了，我大概只记得撞你爸妈的那辆车是台老式吉普，车牌號看不清，天色太晚了。”
“那你为什么在事发后不跟警察说？”寧锦璃吼道。
爸妈出事的地方很偏僻，十年前那地方也没有监控，当时寧海跟她说，经过调查就是意外。
没想到，原来何凯曾经目睹了过程！
他是唯一的目击者啊！
何凯露出一副不屑神色，“那种情况一看就知道是追杀来的，我可不想给自己惹麻烦，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了。”
“你……”寧锦璃气急，抡起胳膊狠狠给了他一耳光！
啪！
何凯被打得脑袋一歪，嘴角流出血来。
“寧小姐，我把秘密告诉你了，”他挨了打，却还挤出一副諂媚笑脸，“你总该帮我——”
“你做梦！”寧锦璃气归气，但理智还是在线的。
首先，她无法確认何凯说的是不是实话。
反正他已经没辙了，编出来一套说辞试试能不能爭取到她帮忙减刑，也不是不可能。
其次，就算他说的是真的，这也不能当做为他求情的理由，况且仅仅是这些內容，根本无法说服警方重新调查一宗十年前就以意外结案的事情。
最后就是，寧锦璃並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能耐。
“寧锦璃！你……”何凯目露怒意。
寧锦璃揉了揉打疼了的手掌，“你这辈子就好好在牢房里反省吧！”
说完，转身离开了审讯室。
身后传来何凯绝望的咆哮，“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也把我知道的都告诉你了！你別走……別走啊！”
寧锦璃衝到卫生间，洗了个冷水脸让自己冷静下来。
她並非完全没把何凯说的內容当回事。
假如人说的都是真的，那么……会是什么人干的？
她第一时间想到了寧海。
因为按照原本寧家的情况，本应该是长子继承家业，也就是她的父亲。
何况十多年前爷爷身体开始不行，就已经將家族生意交给她父亲打理了，对外也宣称她父亲是掌门人。
只有她父亲去世了，身为次子的寧海才能有机会……
再加上后来寧海的所作所为，以及他確实得到了寧家的一切。
可是……
他真干得出这种杀害自己亲大哥大嫂的事情吗？
人心……会黑暗到这种程度吗？
寧锦璃盯著镜子里自己惨白的脸，脑海中不断浮现儿时的各种场景。
她还记得，很小的时候，叔叔对她很好。
会在爸妈忙的时候照顾她，会带她玩，给她买衣服买吃的。
为什么……
为什么一涉及到物质利益，叔叔就慢慢变成了后来那个样子……
人真的会被利益薰心，会被財富改变性情吗？
正因为小时候叔叔对她很好，所以即便十二岁那年父母遇难，她被叔叔赶出家门后，她依然对叔叔抱有一丝亲情和期望。
以至於十年后的如今，爷爷病逝，叔叔突然要分给她一座工厂继承，她都没有起疑心，还以为叔叔就算变了，內心深处依然是念著一点血脉感情的……
寧锦璃脑子里不受控制地想了一大堆。
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寧小姐，你没事吧？”一名女警走了进来，关切询问。
寧锦璃又低头洗了个冷水脸，隨手擦了擦，“我没事。”
“对了，”她隨口问道，“请问，为什么只判了何凯，却没有判寧海？”
女警说：“因为没有证据能证明，寧海想要抢夺苍嵐璧。”
寧锦璃难以置信，“那天何凯就是跟寧海一起到我工厂的！我就是证人啊！当时的情况我也全部告诉了警方，难道这还不是证据？”
女警面露无奈之色，“结合所有情况来看，寧海並不知道那是苍嵐璧，並且他也没有直接参与抢夺，甚至就连从你说的內容里找，也找不出他唆使何凯的证据。”
“我们仔细审过寧海全家了，他老婆和女儿完全不知情，而他也咬定，自己根本没有让何凯那么做的意思，是何凯图表现，会错意了。”
“再加上……寧海重金请了厉害的律师辩护，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哪怕咱们知道寧海有猫腻，但无法给他定罪……”
听著这些话，寧锦璃愣住。
现在她终於明白，为什么寧海被拘留审问几天之后，还是安然无恙地放了出来。
真是老奸巨猾啊！
把何凯当枪使，然后把一切罪责都推给了何凯，自己全身而退！
难怪寧瑶说他不论如何都不肯想办法把何凯捞出来。
能不能捞得出另说，起码他就是不会那么做，抢劫国宝的罪，必须有个人全部顶著！
寧锦璃深呼吸几下，平復情绪，问道：“苍嵐璧现在到哪了？”
女警告诉她，“寧小姐放心，在抓获何凯那天，相关部门专家已经把它带走了，等到合適的时候就会发布新闻。”
寧锦璃点点头，苍嵐璧这件事算是落下帷幕了，以后也不会在跟她有任何关係，顶多等到国宝露面，她能到博物馆去看一眼。
至於到时候会不会在新闻里提到她这个上交了苍嵐璧的人，大肆夸奖一番，她並不在意。
反而巴不得別提。
不然在这个信息传播发达的社会，她就別想清静了。
对於不求名不求利的她来说，能不引人注目最好。
离开警局后，寧锦璃又马上回了工厂。
然而小仓库后门的时空通道还是没有出现。
“这到底怎么回事……”
“萧启棣，你不告而別，到底……干嘛去了，你可別出事啊……”
寧锦璃站在门口，望著渐渐下沉的夕阳，悵然若失。
……
此时此刻。
萧启棣忽然感觉心臟微微一抽。
脑子里竟不自觉浮现起寧锦璃的身影。
他揉揉太阳穴驱散这莫名其妙的浮想，策马扬鞭，加快了朝著西南方向行进速度。
在他身后，紧紧跟著三千玄甲军，马蹄飞踏，扬起漫天尘土。
就这么一路急行，直到临近半夜，斥候匯报说已经进入西南边陲范围了，他才率领三千玄甲军隱蔽下来。
这次他要冒一个巨大的险，这也是他先前想跟寧锦璃说一下的重要决定。
倘若成功，不仅能解决西屯关面临宇国十七万精锐大军压境的危机，还能把玄国西南边境稳定下来。
甚至，还有可能重创宇国。
所以即便危险，他也认为值得一试。
“君上，有人朝这边过来了！”斥候压低声音匯报。
萧启棣从斥候手中接过无人机遥控器，从屏幕里看见有十几个衣衫襤褸的百姓，正在仓皇逃窜，似乎后边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在追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