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村长愤恨道：“把你的头砍下来！我要用你的头拜祭昨天死去的村民！”
冯三微微一愣，隨即恼火道：“老东西，你这就不讲道理了！冤有头债有主，那些人又不是我杀的，关我什么事？”
“是谁杀的？”老村长马上问。
冯三想都没想脱口而出，“当然是昨天来抢了村子的那一队人，我可是在他们杀人之后才加入了他们。”
“他们此刻在哪？”
“在本將军身后！”
“好，那就用他们的人头来祭拜！”
“等等……老东西你说什么？”
老村长丝毫没给冯三思考的空隙，冯三这才察觉自己掉进陷阱里了。
“冯將军刚才不是说冤有头债有主吗？”老村长鏗鏘有力道，“难不成当著你自己数千將士的面说出来的话，扭头就不认了？你以后还如何服眾？”
冯三变了脸色。
大意了，被这老东西三言两语设了个局，弄得自己骑虎难下。
在他身后，那五十来个昨天参与了洗劫牛家村的镇荒军倒是完全没当回事，一个个脸上浮起不屑的冷笑。
他们打心底觉得，冯三不可能因为村长这几句话就会真砍他们的脑袋。
说起来，要不是因为他们，冯三哪能一夜间成为前锋將军？
感谢他们还来不及呢！
冯三陷入了一阵沉默。
老村长身边，几个村民小声嘀咕。
“村长这招管用吗？”
“镇荒军应该不会在乎他们自己人杀了些平民百姓吧。”
“对啊，所以冯三哪里用得著靠这种事情来服眾？”
听著村民的议论，村长缓缓开口：“镇荒军確实不会在乎他们自己人杀了平民百姓，也不会在意冯三如何处理，冯三就算真的扭头不认，当著所有人的面包庇凶徒，都与他能否服眾没有半点关係，因为这数千镇荒军不过是听从他们大將军的命令，跟著冯三办点事罢了，是谁当这个带头的將军都无所谓，仅有冯三真把自己的头衔当回事，你们看，他现在不就正在犹豫纠结了？”
几个村民恍然大悟。
“原来村长您是在用这个办法帮仙子拖延时间吶。”
“我们还以为……您真打算借他的手，给咱们村牺牲的兄弟们报仇呢……”
“唉，要是能报仇就好了。”
他们言语之间不免带著些失落。
老村长却说：“不，除了拖延时间，当然也要让那帮凶徒偿命！恰恰因为冯三太把自己现在的头衔身份当回事，他必定得在眾人面前做足样子。那些镇荒军在不在意不重要，我只要让他自己在意就够了，何况他新官上任志得意满，初尝手握大权的滋味，他一定要展露展露威风，你们等著吧，他绝对会把昨天洗劫牛家村的人砍掉！”
老村长这边话音刚落。
冯三突然大声下令，“昨天来过牛家村的人，给本將军全部出列！”
人群中，五十来个镇荒军目露惊讶神色面面相覷。
“唉？冯三这小子什么意思？”
“他该不会真想把咱给办了吧？谁给他的胆子啊！”
“我估计他也就做做样子，怎么可能敢砍咱们的脑袋？”
“那要不要配合他一下……”
“配合个屁，他算什么东西？昨天还是个贱民，摇身一变，当了个临时封的將军，谁瞧得起他？若不是立了军令状，你们去问问，谁愿意跟他出来？娘的，这鬼天气冷死老子了……”
“……”
一群人交头接耳议论，就是没有人从队伍中走出来。
冯三面子掛不住了，神色阴冷，加重语气又吼了一声：“没听到本將军的命令吗？出列！”
那五十来个镇荒军这才迈开脚步，懒懒散散满脸不情愿地走出了队伍。
一群人稀稀拉拉没个正行站在冯三跟前。
有的打著哈欠，有的摇头晃脑，有的乾脆蹲了下去或者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反正从头到脚都透著一股明显没把冯三放在眼里的態度。
至於其他镇荒军，也全都露出一副看笑话的神色。
冯三气不打一处来，原本还想著做做样子，既能给自己长脸，又能让这些人保住性命，结果他们竟然是这种姿態。
看来，必须要杀鸡儆猴才行了。
冯三眯起眼睛，大声责问：“你们滥杀村民！可知罪？！”
五十来个镇荒军都笑出了声。
当中有人喊道：“冯三！哦不，冯大將军，不知你问的是哪一次？”
还有人大笑著说：“不过就是杀了些不长眼的东西而已，也算有罪？咱们这队兄弟，哪个手里头没几条人命！”
“不抢东西不杀人，那咱们何必加入军中？当了军爷，不就是为了这些事儿吗？”
“对嘛！不然谁愿意脑袋別裤腰带上，帮著君王去打仗！总得让咱们得点好处不是！”
其余人也纷纷附和调侃，还堂而皇之聊起了以前抢劫杀戮其他地方老百姓的心得。
听著这些言论，老村长双目赤红，仿佛要滴出血来。
而冯三虽然很赞同这些言论，却很不喜欢他们此刻在他面前表现出来的態度。
区区一帮兵卒就敢当他面如此囂张，让他堂堂前锋將军的威严何在？
冯三越想越生气，怒吼一声：“来人！將这五十人就地正法，斩首示眾！”
此话一出，眾人皆惊。
那五十个正有说有笑的镇荒军都愣了下。
冯三瞪著像要吃人的眼神，扭头呵斥身旁的副將，“怎么！连本將军的命令都不听了吗？！”
副將愕然，“將军，五十人啊，说砍就砍？”
“不然呢？！”冯三大义凛然道，“他们滥杀百姓，不斩首不足以抵罪！”
“可是將军……这……”
“你想违抗军令？信不信本將军连你一块儿砍了！”
副將心里直骂娘。
可军中规矩摆在这，冯三毕竟是镇荒大將军任命的带队主將，就算再瞧不起冯三，也不能无视人的身份。
“是，將军，属下这就处置他们。”
副將隨即指派了百余人，前去施行处决。
眼看行刑者拔刀出列，五十来个镇荒军难以置信，纷纷冲冯三吼道：
“你他娘的来真的啊？”
“冯三！要不是昨天咱们收留了你，把你带入镇荒关，你能有今天？”
“我们可都是你义父带起来的兵！你个忘恩负义的狗杂碎！”
他们越是骂得厉害，冯三心里的杀意就越浓。
“义父？什么义父，”冯三漫不经心道，“我跟你们很熟吗？什么叫你们收留了我？少给自己脸上贴金。”
“冯三！你……”
“少废话，给本將军杀！”
唰——
长刀划过。
一颗人头落地，滚在雪堆里砸出一片刺目鲜红。
喷涌的鲜血將大片积雪融化，看得人心惊胆战。
砍了第一个便有第二个。
奉命行刑的百名镇荒军毫不手软，两人为一组，对这五十人展开了屠杀。
怒骂声，求饶声，还有惨叫哀嚎声接连响起，但很快这些声音都消停了下来。
原本白雪皑皑的地面染成了大片斑驳鲜红，冒著血腥刺鼻的热气。
五十来具断头尸躺得横七竖八，场面触目惊心。
老村长积攒在胸口的悲愤情绪终於得以释放，跪在地上失声痛哭，“报仇了……终於为那些枉死的村民们……报仇了……”
在场另外几个村民也泪流满面，边哭边搀扶村长。
“您太厉害了……只用了几句话，就给咱村里的兄弟们报了仇。”
“是啊，这下他们可以瞑目了……”
老村长摆摆手道：“不是我厉害，这都是锦璃仙子给我出的主意，真正厉害的是仙子啊。”
原来，利用冯三的心思，借他之手诛杀凶徒为百姓报仇，整个过程是寧锦璃通过无线电对讲耳机，在一步步教老村长。
老村长嘴里不断念叨：“仙子……老头子代表村民，谢谢你了。”
“老人家不必客气，”耳机里响起寧锦璃温柔的嗓音，“我这边已准备好，其他村民也都躲起来了，你们几人可以撤退了，请往村尾方向转移，接下来交给玄甲军吧。”
“是，仙子！”老村长擦掉眼泪，迅速將情况告知身边的几个村民。
村民二话不说，扶著老村长扭头就走。
冯三眉头一皱，喊道：“本將军已兑现条件！老东西你不认帐吗？！”
老村长压根不搭理，闷不啃声只管往前走。
“將军，你好像是被他耍了。”副將在旁揶揄了一句。
冯三大怒，一甩马鞭，就要亲自去追。
但衝出去没多远，扭头一看，身后的將士们几乎都是带著一副看笑话的神色。
他沉下了脸，又望向村长几人逃窜的背影，转念一想，要是自己单枪匹马追过去，村里头一百多人还不把自己给活撕了？
“你，带五十人去追，把那老东西给本將军抓回来，”冯三向一名副將下令，“记住，老东西要活的，其他村民若有阻拦，杀无赦。”
“是，將军。”
副將领命，立即派出五十人，前去抓捕。
老村长和几个村民都是靠腿跑路。
五十个镇荒军却骑著马。
地面积雪很厚，不利前行，可四条腿终归比两条腿快不少。
眼看追兵越来越近，马蹄都快踩到老村长后脚跟了。
突然间，老村长与追兵之间的地面积雪中，绷起一根长长的绳索。
马腿当即被绳索绊住，追兵连人带马摔倒在地。
前边的呼啦啦绊倒一大片，后边的来不及减速，接连撞了上去。
一眨眼的功夫，五十个骑著马的追兵全摔了，人喊马叫，积雪乱飞，场面乱作一团。
老村长得以停下来缓口气，还转头朝著冯三挑衅道：“畜生！想抓我？你別做梦了！”
冯三脸色铁青，耐心全无。
他现在都成前锋將军了，竟然还被村里人当猴耍，登时勃然大怒，直接下令所有兵马全部出动，踏平牛家村，活捉村长，杀光其他村民。
在他看来，方才追兵受挫，不过是牛家村的村民搞的些小把戏而已。
区区一百多人，再怎么耍小聪明也挡不住数千兵马碾压。
马蹄声四起，地面仿佛都在震动。
数千镇荒军如潮水般，带著势不可挡的气势衝进村子。
冯三和几个副將留在原地，静静等待。
此刻风雪愈发猛烈，加上兵马奔腾扬起积雪，一时间天昏地暗，数千镇荒军兵马的背影很快就消失在冯三的视线中。
过了约一炷香的时间，冯三不耐烦道：“数千人抓一个老头，需要这么久吗？”
旁边一名副將说：“將军您出动的兵马太多了，反而不利於在狭小区域行动，如果命三分之二以上的兵马从两侧包围，再派出数百人进村搜捕，则会快很多。”
冯三拉下脸，“你是在质疑本將军的指挥能力？”
副將表情有些僵硬。
这还需要质疑？
不是明摆著毫无指挥经验，胡乱出兵吗？
但这种心里话是万万不能说出来的。
“末將……不敢质疑將军，”副將陪著笑说，“末將的意思是，將军还需再耐心等等。”
冯三略作思索，指著他道：“你，给本將军前去看看情况。”
“啊？我？”副將愕然。
冯三斜著眼睛，“不然呢？现在本將军身边就你们几个副將了，不让你去难道让本將军去？”
副將无言以对，只恨自己方才多嘴，非要搭他的腔。
“是，末將这就去瞧瞧。”
他憋著一肚子闷气，在其他几个副將幸灾乐祸的注视中，骑著马进入了村子。
狂风呼啸，夹杂鹅毛大雪，扑在人脸上如冰刀割过。
冯三喷著热气，揉了揉又冷又疼的脸颊，忽然闻到了隨风吹来的血腥味。
“好重的血气，”他皱了皱眉，问身边几个副將，“你们闻到了吗？”
几名副將扇动鼻翼。
他们早就闻到了，但一开始，都以为是从刚刚斩首的五十具尸体上飘出来的。
可这会儿那些尸体和满地鲜血已经冻成了冰坨子，血腥气理应减少，可现在空气中的血气却越来越浓。
一名副將惊疑不定，缓缓说道：“將军……从风向来看，这越来越浓的血腥气，好像是从村子里传过来的。”
冯三纳闷道：“杀掉一百多村民，会有这么重的血气吗？”
副將道：“这个……倒像是短时间內屠杀上千人才能產生的情况。”
冯三隨口嘀咕：“上千人？村子里可没这么多。”
闻言，几个副將突然变了脸色。
“不好！这村子里边有问题！咱们几千个镇荒军可能已经遭遇不测了！”
“將军，快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