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管事嬤嬤姓厉,大家都唤她一声『厉嬤嬤』,吊梢眉,三角眼,平日里总是紧绷著一张脸,眼神冰冷不带一丝温度,仿佛一眼扫过去,就能看穿那些宫女和太监们心里的小算盘。
所有人都被传唤到院子里集合,厉嬤嬤只需微微一抬手,周遭的窃窃私语声便戛然而止。
她手里拿著一根软尺,从每个人身边一一走过,观察这些罪女们的站姿仪態。但凡有那站地不端正,或眼神乱瞟的,直接下手就是一尺子抽在身上。
不重,但却很疼。
这种尺子都是特製的,专门用来惩治犯错的宫人,抽在身上,表面看上去好像不严重,可若是用力几分,皮下的肉就会受伤,逐渐发炎流脓,需要將表面上的皮肤割破,將脓血挤出,方可慢慢痊癒。
上一世的时候,秋瑶自己偷懒活没干完,临天黑了就堆给秋寧和两个妹妹,结果刚好遇见上面的管事来检查,看到秋寧她们的衣服还没洗完,当场就挨了尺子。
秋寧身上的伤足足疼了三日,实在忍不住了才脱开衣服检查,结果被秋嬋发现后背流脓了。
姐妹几人身无分文,还是母亲和两个姨娘熬夜做了些绣活,让负责出宫採买的宫人拿去卖掉,再换了银子给秋寧医治。
可即便如此,伤好之后,秋寧的后背依旧留下了一条狞狰的伤疤,每逢寒冬酷暑,皆会疼痛难忍。
“你,抬起头来!”
耳朵边突然出现一道严厉的声音,將秋寧从前世的回忆中拉了回来。
她抬头一看,正好对上厉嬤嬤那双犀利的眼睛。仅仅是一瞬,秋寧便移开视线,继续目不斜视。
厉嬤嬤很满意秋寧的表现,继续朝著下一位走去。
秋寧在此之前就提醒过秋嬋和秋雪,一定要稳住自己的仪態,不要太过紧张。
因此,当厉嬤嬤朝著二人走近的时候,二人虽然紧张,但好在有惊无险地通过了。
很快就到了秋瑶身边。
大概是一时间对於新的身份还没转换过来,秋瑶在厉嬤嬤经过她身边的时候,特意高昂著头颅,背脊挺直,一副威武不能屈的模样。
她的个子本就比较高,厉嬤嬤看她的时候,还得要抬头。
从秋寧的角度,正好可以看到厉嬤嬤眼中那一闪而逝的不屑和嘲讽。
果然,在轮到分配的时候,秋寧和两个妹妹都被分配到浆洗衣服,而秋瑶则被分配到刷恭桶。当然,与她一起的还有她的忠心侍女香荷。
对於这个结果,秋瑶完全无法接受,她试图再次发挥她那一套陈词滥调。
“我不服,嬤嬤,依照规矩,这里的所有人都是罪女,是否也该一视同仁,再不济,也该让大家抽籤决定自己的去处,凭什么二妹妹她们去浣衣处,而我和香荷只能去刷恭桶?”
厉嬤嬤冷哼了一声,那张紧绷的麵皮上扯出了一抹冷笑来。二话不说,直接上前就给了秋瑶一尺子。
“啪!”
“秋大小姐是吧?你还当自己是那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相国千金吶?
这是什么地儿?罪坊司。就算你是玉皇大帝的女儿,来了这儿也都得听我的安排,你若不服,大可以去请皇后娘娘来替你做主呀。”
皇后是后宫之主,这罪坊司也属於皇后的管辖范围。
秋家如今被圣上厌弃,举家被抄,皇后只要不傻,就绝不会提秋家人出头。
后宫的人也是看透了这一层,所以才敢肆无忌惮的欺辱秋家人。
秋瑶虽然不服气,但一时间也无可奈何,只得紧咬著下唇,被迫接受安排。
等厉嬤嬤走后,秋瑶寒著一张脸,走到秋嬋和秋雪面前,颐气指使地道:“你们俩代替我和香荷去刷恭桶。”
两个妹妹神色紧绷,心中一凛,犹如两只被欺负的小白兔。
秋嬋有些弱弱地开口道:“可是长姐,嬤嬤说了……”
“嬤嬤只吩咐了让大家把活干完,又没说不能交换,再说了,我方才受了伤,行动不便,你们作为秋家人,眼睁睁看著我被一个奴才给欺负不发一言也就罢了,如今更是毫无体恤之心,不尊长姊,爹娘平日里对你们的教导都忘了吗?”
秋嬋和秋雪被懟的脸上一红,怯生生地低下了头,不发一语。
秋瑶见状,这才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正准备吩咐香荷扶她下去,迎面却碰到了秋寧。
“长姐真是好大的威风。”
秋瑶朝著她翻了一记白眼,冷哼了一声:“二妹妹这是又打算多管閒事?”
要说秋瑶现在最討厌的人是谁,非秋寧莫属。
总感觉这个二妹妹哪里变了,从前都是性子最好拿捏,最为单纯的。
现在却有些牙尖嘴利,敢当眾反驳她的话,甚至抢夺她的首饰。
她看向秋寧的目光极其不善。
而秋寧却只是笑了笑,耐著性子解释道:“长姐这是说的哪里话,都是亲姊妹,本来就应该互帮互助,既然你不想去洗恭桶,那就跟我交换差事吧,至於三妹妹和四妹妹,我再找个人交换,我们三人去刷恭桶,长姐和香荷就留在这里洗衣服,可好?”
听到秋寧竟然主动提出要跟自己交换,秋瑶先是忍不住一愣。有些狐疑的打量著秋寧。
她真能这么好心?
难道先前是自己误会她了?
这时,她的侍女香荷生怕秋寧突然反悔,忙替秋瑶答谢道:“奴婢替大小姐先谢过二小姐。你的心意,我家小姐一定会记住的。”
就这样,秋瑶和香荷主僕俩被分配到浣衣处,而秋寧和两个妹妹则被分配到了最偏远的地方刷恭桶。
没人的时候,秋嬋忍不住朝秋寧投去歉意的目光:“二姐姐,其实你原本可以不用跟我们一起来这里的。”
此处位於罪坊司最偏僻的角落,每日里要清洗的恭桶堆积如山,整个院子里更是瀰漫著一股难以言喻的味道。
秋嬋和秋雪两姐妹觉得,秋寧是被她们给连累了。
而秋寧却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了耸肩,安慰道:“你们不要觉得浣衣的活就能比刷恭桶轻鬆多少。等著看吧,秋瑶两主僕,绝对熬不过三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