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3章 香火
阴魂。
食香。
虽然无论职业还是天赋,看来都有些稀疏平常,但不管怎样有都好过没有。
瀋河坐在房中,继续吸纳香火之气,在阴魂食香的作用下,效率明显提升了不少,让他大感满足,甚至有一种“重生”的感受。
如此这般,不知多久,屋內的香火气息越渐浓郁,隱隱还有哭慟与哀乐之声传来,不久之后又有人言喧囂。
不用多说,定是宋家给宋襄举办的丧事即將结束,亲朋好友都来上过香火,准备开宴吃席了。
所以,这阴宅之內的香火之力越渐浓郁,甚至略微穿透了阴阳阻隔。
瀋河坐在宅中,不知多久,忽见金光,落在供桌之上。
瀋河上前一看,发现竟是两锭元宝,还有五六贯铜钱。
“这是瀋河伸手探去,触及两枚元宝,顿时感到一股浓郁的香火之气聚敛在內。
“香火之钱?”
“对於鬼神而言,性质跟灵石差不多。”
“只不过灵石以块为单位,分上中下三品,这香火钱则类似於凡人使用的银钱,以两与枚为单位。”
“这一次宋家给宋襄办丧,共烧了二十两香火银与五千六百七五十枚香火钱。”
“一千香火钱等於一两香火银,也不知道银钱之上是否还有金玉级別的香火?”
瀋河眼神变幻,隨即便將那香火银钱收入袖袍之中。
二十多两香火钱,听起来有些寒酸,毕竟祭拜先人这种事情,哪次不是烧个几串金银元宝,更不要说宋家还是官宦之家,怎么一场丧事办下来,只给他两锭元宝,几贯铜钱?
莫不是有人暗中吃了回扣?
当然不是!
这香火钱的“匯率”它不能这么算。
香火钱香火钱,本质上是香火,而並非银钱。
香火钱的多少,取决於祭拜人数,还有祭拜的心是否足够虔诚。
若是祭拜人数不多,或者祭拜之心不诚,那你就是烧个金山银山也没用,下面什么都接收不到。
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要是真按“天地银行”那种发行量匯兑香火钱,那阴间早就通货膨胀了。
所以,瀋河手上的这二十多两香火其实並不少。
宋襄生前,为县学教諭,说得形象一点就是县教育局局长。
这官虽然不大,只从八品,但权力却不小,地位也算清贵,乃是为人师表的学官,县学生员都算得上其弟子。
宋襄干了十几年,不说桃李满天下,但也有不少门生,再加上他的妻儿子女,以及宋氏族人,还有人情交际的官场同僚,左邻右舍。
这么多人加在一起,才给他匯来二十多两香火,可见其含金量。
这也是为什么,生前地位尊崇者,死后必成一方大神。
起跑线就不一样!
那些富豪权贵,生前就有眾多拥,死后更有重大祭祀,享受各种香火供奉。
而平头百姓呢,也就家里几人,还有一些亲朋好友,能够过来办办丧吃吃席,人少不说心还不一定诚,毕竟活人自己都不容易,哪里还有心情想死人的事情?
所以,不管阴间还是阳世,有权有势跟无权无势都是两个概念。
当然,人走茶凉,有些事情纵是权贵也不能持久。
时间一久,感情淡泊,这祭祀的质量就会直线下降。
瀋河估计,这一次办丧的香火,可能是宋家给他最大的供奉了。
之后就算初一十五,还有清明中元等节日祭祀,情感淡泊之后其心也不会太诚,香火自然也不多。
“所以,阴魂求生,別无他选,只能入神道!”
“只有进入神道,享受世人香火供奉,自身才能长存不灭。”
“若是不入神道,仅凭家族祭祀的那点香火,最多就是一个吃不饱也饿不死的状態,
体想更进一步,有所作为。”
“人死成鬼,鬼死入灭,也不知道这个世界有没有阴寿与六道轮迴的说法。”
“兔子逼急了还咬人,若是入不得神道,那难免有一些恶鬼狗急跳墙,吞噬其他阴魂,甚至闯入阳间,谋害生人。”
“管辖阴魂,拘束恶鬼,应该也是眾神的职责。”
窥一斑而知全豹,供奉来的香火钱,又让瀋河推出了不少信息。
“不过——”
瀋河又在供桌前等了许久,虽后续又送来了一些香火铜钱,但並没有其他食物出现。
鸡鸭鱼肉,瓜果时蔬,食物类的贡品没有。
金童玉女,娇妻美妾,阴人类的贡品也没有。
这让瀋河很是奇怪。
阳世之中有“烧纸人”的习俗,烧一些纸人作为奴僕,下到阴间服待先人。
可现在瀋河什么也不见。
难道宋家没给他烧纸人?
还是阴间根本没有纸人这种东西,烧下来的东西全部换算成了香火银钱?
瀋河不这么认为。
方才考阴官之时,那前来请他赴考的小吏,还有供他骑乘的那匹白马,看来神情僵硬,形体也有些诡异,分明是纸人纸马之流。
这说明阴间还是有“纸人”这种东西的,並且应用十分广泛,只不过普通的阴魂没有资格使用。
“是神道之法的產物?”
瀋河眼神一凝,又生一念猜想但猜想终究是猜想,无法验证,多说无益。
瀋河拋开杂念,坐在宅中,静享香火。
如此这般,不知多久,忽闻一阵敲门声响。
瀋河睁开眼眸,隨即起身而去。
来到院中,打开院门,所见却不是那传榜的小吏,而是一名富贵员外般的老者。
“贤侄,许久不见,可还认得老夫?”
老者笑面而来,看来一派熟络。
“你是—七叔父?”
瀋河搜索了一下宋襄的记忆,隨后便辨认出此人身份。
“不愧是我宋家的麒麟儿,几十年了还记得我这把老骨头。”
老者点了点头:“不错,我就是你七叔父。”
“原来是叔父登门!”
瀋河做戏做足,躬身一礼,又做邀手:“请叔父家中一坐。”
“嗯嗯!”
老者满意的点了点头,隨他来到宅院之中。
来到院中,看著缕缕青烟,老者眼中闪过一丝艷羡:“贤侄,你这阴宅当真不错,后人孝顺,香火充盈,不像我那几个不孝子———“
话语之中,又透心酸。
瀋河回了一句场面话:“叔父夸讚了。
此人名叫宋桂,是宋襄先父的亲兄弟,排行第七,宋襄生前唤他七叔父。
宋氏並不是那种传承数百年的大世族,在宋襄为官之前不过普通的富贵之家,属於地主豪绅之流,直到宋襄发跡,方成官宦之家。
这宋桂排行老七,並非当年宋家的继承人,不过他自己也有几分本事,靠著宋襄祖父给的一点本钱做起了买卖,最后也为一方富豪。
相比起来,宋襄先父就没有那么好运气了,排行老五,同样继承不了多少家业,又不会什么生財法门,所以日子过得很是艰辛,直到宋襄考取功名,方才有所改变,但也没享几年福,很快就去世了。
如今只见他一人,並不见宋襄先父,瀋河心中已一点猜测。
但猜测归猜测,表面功夫还是要做,瀋河邀他坐下,隨后便做询问:“叔父,怎么不见我父母?”
“你初来乍到,有所不知。”
宋桂摇了摇头:“生人有阳寿,死人亦有阴寿,五哥五嫂他们阴寿已尽,多年前便轮迴去了,临行前交託於我,要我关照於你,所以这才来登门。”
“还有此事?”
瀋河面露惊咤。
“不必惊奇。”
宋桂一笑:“这阴间与阳世其实没有多大区別,我的阴寿原本也不多,只是前几年在县府钱补了个胥吏的缺,得享几分香火,才能留存至今。”
“胥吏?”
“香火?”
瀋河又做惊奇之色。
“背吏你自知晓,就是衙门的閒杂小吏,给人支使用的。”
宋桂笑道:“这阴间与阳间並无多少不同,一样是士农工商,以功名官身为贵,我了不少香火钱,才在县府补得一个小吏,但贤侄你不同,你生前为官,有功名在身,文气官气聚集,死后必得城府招考,有望再得官身。”
“城府?”
瀋河仍是一头雾水的模样。
宋桂解释道:“阴间以鬼神为尊,鬼神则以官身而论,共有九品十八阶,九到七品为县阴官,六到四品为府阴官,三到一品为都阴官,九品之下还有一些不入流的胥吏,如县府的典司令役,还有乡村的土地社神等等,其中府城才有命官之权,可以招考阴官。”
“原来如此!”
瀋河点了点头:“此前我被人邀去一府衙赴考,那小吏说是府君召请,那就是“
“正是我金阳府的城隍府君!”
宋桂笑道:“今日便是发榜之时,以贤侄你的文采,必定榜上有名,届时,可要多多提携叔父这把老骨头啊。”
瀋河面露惊色:“叔父何以至此?”
“哎,贤侄你有所不知!”
宋桂摇了摇头:“做人难,做鬼更难,我那几个不孝子,这些年祭祀越发敷衍,供奉的香火少之又少,若不是之前我赞够了钱,谋了个背吏的差使,那今日根本见不到贤侄你啊。”
“还有这等事?”
瀋河一脸震惊。
“人吃五穀杂粮,鬼食蜡烛香火,做鬼也得生活啊!”
宋桂嘆息一声,向瀋河讲述起了香火在阴间的意义。
就如他之前猜想的一般,阴间无论鬼神,还是那些妖魔之流,都需要香火才能维持,
没有香火供养,阴寿又未尽者,那不仅要忍飢挨饿,最后还会烟消云散,彻底失去轮迴之机。
所以阴间,香火最重,而香火又只能由阳世供养,所以祭祀之事重之又重。
那些高门大户还好,哪怕天长日久感情变淡,但祭祀之时终不会落下,足够维持自身穷苦人家就不行了,活人都不一定能保证,何况是死人,所以穷死鬼很快就会变成饿死鬼,最终烟消云散,无望轮迴。
宋桂生前虽然富贵,但那几个儿子都是吝嗇鬼,对他的祭祀標准年年下降,还好他做鬼机智,早早赞钱某了个差使,这才没有变成饿死鬼。
宋桂如此,其他阴魂也是一样,生前劳碌,死后也要奔波,为那一香火卖命。
所以,对於瀋河,他很是羡慕。
做官就是好,生前死后都得尊荣。
“像我们这样的穷酸小鬼,平日里就只能吃一吃那香火气。”
“贤侄你就不同了,若是考得官身,有了神通之法,那不仅可以领取俸禄,还能將香火化为酒肉饭食,甚至大摆宴席,一饱口腹之慾。”
“不瞒你说,我到这阴间六十多年,在谋得县府吏位之前,拢共就吃过三次饭食,其他日子全在吃香火,那日子————哎!”
“此外,这阴间还有许多丧心病狂的恶鬼,以及一些吞魂食魄的妖魔,我等手无缚鸡之力,根本无法抵挡,不像那些大神或贵人,要么自身有大神通,要么有眾多豪仆,乃至阴兵鬼將护卫。”
宋桂一番言语,一边吐苦水一边向瀋河讲述阴间之事。
“豪仆?”
瀋河抓住话题:“可是纸人之流?”
“不错!”
宋桂点了点头:“不过这纸人不是上面烧下来的,而是下面的阴官们用香火点化的。”
“点化?
瀋河眼神一凝:“如何点化?”
“我也不知。”
宋桂苦笑说道:“那是阴官的手段,我只是一个小小的胥吏,怎知其中玄妙,最多就是赞香火钱去鬼购买,但我自己都难养活,拿什么养奴僕,更別说护卫的阴兵鬼將了,若是遇到恶鬼,只能晚呼哀哉。”
“阴官的手段?”
瀋河喃喃一声,眼中神情变幻。
就在此时,喷门之外,又起声响。
“是发榜的来了!”
宋桂精神一震,急忙看向瀋河:“贤侄,快快迎接!”
瀋河也不多言,起身向外而去。
喷门打此,烟气扑来,只见一名皂衣小吏站在门前,还是如当日一般,手执一张名帖,背后站著一批如塑不动的白马,见他便拱手祝贺:“恭喜官人,此次科考,官人榜上有名,今奉府君之命,请官人入府受封!”
说罢,便邀瀋河上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