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夜宴
陈川整个人,感觉麻麻的,脑中空白一片,却又思绪万千。
山道,庙宇,村庄,坞堡,县城,祭典,还有这黄鹤楼——”
虽然至今都未见过那位宋神君,但自步入黄山关,一路走来到这清河县,处处都是对方的手笔痕跡,各行各业,各事各物,似乎都与他脱不开关係,万民百姓对其的信仰,更是潜移默化,根深蒂固。
恍惚之间,陈川甚有一种感觉,此神就在自己面前,好像一个顶天立地的巨人,撑起了这一县民生,虽然窥之不见,触之不得,但又无处不在,如人在山中,处处见山,步步踏石,但却难窥山势全貌。
震撼,又觉惊悚!
“大人,大人?”
就在这错之间,阵阵轻唤传来,將他从中唤醒,转眼望去,正是车夫幕僚,以及那名佐官。
三人关切的自光,让陈川骤然惊醒,发现背心已经浸透,额上还有几分湿润,举手抹去是一层细密的汗水,並不见热,反而冰凉。
“大人”
文士见此,急忙递出一张帕幣。
陈川接过,擦去汗水,勉强按住了纷乱的思绪,但面色还是有几分苍白,是心神消耗过度的表现。
有的时候,无知也是一种幸运。
因为,越见天地广阔,越知自身渺小。
悬殊对比,强烈衝击,或许有人能够激起斗志,奋力超越,但更多的人是被残酷的现实压垮,选择就地躺平。
陈川如今,也有几分这样的感觉,好像撼树一般,已经不知如何下手,如何作为,甚至有了几分放任自流,隨波而去的心思。
不放任自流又能如何?
还指望自己与其博弈吗?
还是由他去罢!
一朝心念解,顿觉天地宽。
有了这般想法,陈川反而放鬆下来,很快便收拾心態,领著三人来到围栏处,望著满城喧囂,闹市街景,竟也诗兴大发,转向幕僚说道:“先生,你我也赋诗一首,看看能否得神明青眼。”
“......””
陈川这般姿態,让幕僚一阵沉默。
他看出来了,自家公子,已有破罐破摔,躺平摆烂之意,不再像之前那般意气风发。
显然被打击到了。
不过也理所当然,这位黄山神君的手段,绝非寻常神人能有,背后恐有大因果,大牵连,以及大恐怖。
如此漩涡,跳入其中,殊为不智。
隨波逐流,明哲保身,方是正道。
所以—
“大人有此雅兴,小生自当奉陪。”
幕僚一笑,不谈其他,只论诗词。
陈川相和,展露诗才,也是非凡。
还是那句话,一朝心念解,顿觉天地宽。
不想那么多事情,果然就没有那么多烦恼。
反正此神如何,也威胁不到他,什么隱患什么图谋,大不了三年任满之后,找个理由调走就是。
三年时间,弹指一瞬,这清河县就是埋有天雷,也不会这么快引燃爆发。
所以,自己可以安心躺平。
相比起来,反倒是那清河城隍压力难当。
阴阳有隔,神人有別,作为朝廷钦封,府城调派的县令,他的地位很是稳固,工作也十分轻鬆,甚至可以当个甩手掌柜,什么东西都不管,整日饮酒作乐,置身事外。
那清河城隍就不同了,人爭一口气,神爭一灶香,这香火信仰之爭从来都是有进无退。
如今这黄山神君权御一山,威压二县,將诞辰庆典都搞到清河县城来了,那清河城隍的处境可想而知,香火信仰怕是流失到了一个恐怖的地步。
香火乃神道之本,没有香火供奉,神祗不仅会失去神力,甚至还可能跌落神坛,粉身碎骨,灰飞烟灭。
所以,相比他这个县令,那清河城隍的处境不要太难堪,爭又爭不过,躺又躺不得,现在怕是正极力走关係,调离这清河县。
这般对比下来,陈川心態更是放鬆,彻底投入了这诗词之中。
如此这般..·
白日过去,夜幕降临。
城中各处,亮起灯火,各种祭典还在继续,只是不如白日盛大。
在黄鹤楼提诗纵饮,微略醉的陈川,也在几人的扶下回到了府衙。
府衙有三堂,大堂公判,二堂办差,三堂才是县令的住处。
车夫將微的陈川交给两名侍女,让她们將其扶回臥房,自己则留下与幕僚並肩,嘆息说道:“公子难得如此放纵。”
“是啊。”
幕僚点了点头,就应这么一声,似乎听不出对方的言下之意。
车夫看了他一眼,隨后也不再言语,转身出门餵起马来。
幕僚也站起身,晃晃悠悠的离开了此处。
灯火幽幽,夜渐深沉。
陈川躺在榻上,也是难得一醉,很快便入梦乡。
醉梦之中,恍恍惚惚,竟来到了府衙之外。
“这冷风一吹,醉意散去大半,陈川惊醒过来,不由满面错愣。
“我怎会在此?”
只见衙外城中,处处灯火通明,显然庆典还在继续,但不知为何那灯那火,还有內中之人,都是一片朦朧,甚至还有虚幻,好似雾里看,影影倬倬。
陈川错,不知醉倒的自己为何会在此,更觉得眼前的一切有些奇异。
就在他错之时,忽然一道金光亮起,隨后便见车马驾来,驾车的是一金甲神人,面如红玉,须似皂绒,一丈身材,雄阔威武,黄幣侧畔,金环日耀,绣袄中间,铁甲霜铺,一看便知非凡。
只见他驾车来到衙前,双手送出一封请帖:“陈公子,今日你在黄鹤楼上所赋诗词,才华横溢,气象非凡,深得神君喜爱,特送上请帖一封,邀公子赴文华之宴。”
“黄鹤楼?”
“文华宴?”
陈川一证,看著眼前神人,还有周边那虚幻朦朧的种种,终是醒悟过来,自己如今,已入阴间虽是大家子弟,见过世面之人,但这般际遇依旧让他面色微白。
毕竟,生死间,大恐怖!
如今虽非生死,但也出入阴阳,看著眼前金甲神人,还有那封大红请帖,陈川本想推脱,但话语出口却鬼使神差,反而答应了下来。
“神君相邀,敢不从命!”
说罢,便错愣伸手,接过了请帖。
“公子请!”
力士一笑,请他上车,隨即策马扬鞭,直向城外而去。
陈川坐在车中,没有丝毫顛簸,內心却一阵志志,不由得揭开车帘向外望去,只见光怪陆离的一片,各种景象飞划而过,很快就出了清河县城。
出了清河县,便到小黄山,与白日之时所见大致相同,但又有许多神异显现。
如那山下村前,便见稻如海,儘是金黄顏色,甚有光辉闪动。
稻田之中,还见诸多人影,是一名名金甲神人,正在搬运收割好的稻穀。
“收稻?”
陈川错愣,神情怪异。
他知阴阳之秘,两世相互映照,阳世有山阴间便有山,阳世有河阴间便有河。
但这映照原理,乃是愿力凝就,阳世之山凝聚生人信仰,受其香火祝愿,如此阴间才会有同样之山。
这稻穀也是同样道理,需要生人信仰,香火祝愿,或者神力造就,並非寻常之物,而是与之前提及的黄山木一般,乃神道奇珍。
但还是那句话,能有这等手段,造就神异奇珍者,一般都是四至六品的正神,七品小神,不说绝无仅有,但也十分罕见。
更別说—
“如此之多?”
看著那接连成片,如浪潮翻涌的金黄稻田,陈川眼神变幻,惊异难言。
但不等他回神,马车便自田地中穿梭而过,奔入了小黄山。
小黄山中,也见神异,不仅有林木成片,闪烁著点点黄光,还有黄鹤飞舞,青弯啼鸣,诸多力士宫娥,从山中各处採摘瓜果山珍,搬运琼浆美酒,向那顶峰之上,金碧辉煌的庙宇走去。
山神庙!
与白日所见那座古朴寺庙不同,如今是一座气势恢弘,雄伟壮丽的宫殿庙宇,红墙金瓦,飞檐斗拱,更有亭台楼阁,依山而起,出入云霄。
陈川见此,也有几分失神,不知是来到了帝王宫闕,还是闯入了仙庭神殿,“公子,请!”
就在此时,一声轻语传来,將他思绪打断。
陈川惊醒,走下车来,发现已有许多车马停放,甚至还有一些奇珍异兽,金车玉。
“请吧!”
不等他多看,力士便请手,要他进入殿宇。
殿宇之中,金碧辉煌,却又不觉刺眼,只得一派祥和。
力士穿行,宫娥往来,摆下一桌桌宴席,又邀请来客入坐。
陈川隨同大流,恍惚坐下,发现周遭,竟有几张熟悉面孔,乃是今日在黄鹤楼上所见,甚至还有一名白衣书生与他同桌而坐。
“周兄?”
“陈兄!”
白衣书生也发现了他:“我就说嘛,以陈兄文采,如何入不得神君眼界,果然果然!”
陈川错看他:“这是—”
“这是文祭的文华宴啊!”
名为周策的书生笑道:“黄山神君设下文华宴,招待文祭上表现出眾的文士,这可是万金难求的机缘。”
“文华宴?”
陈川喃喃一声,又有几分失神。
周策在此,也不敢多言,只示意他等候。
静候不过片刻,便见宫娥纷纷,端上饭食酒肉,瓜果珍,还有玉酿琼浆,逐渐將宴席布满。
同一时间,宫殿之外,又有唱礼之声传来。
“清水河水伯,送八品奇珍,清河玉藕一株!”
“白溪乡土地,送九品奇珍,火玉灵芝一株!”
“清河县城隍,送七品奇珍,日月精石一方!”
“清河观清风真人—”
“白山寺白云尊者”
“”......”
唱礼之声,接连而来,尊尊神人到来,个个身著官袍公服,还有一些佛道之土。
正是周边诸神,应邀赴宴而来。
“清河县城隍?”
陈川眼神一凝,小心望去,只见一尊神人,头戴乌纱管帽,身著浅青官袍,虽然神光罩体,面目不清,但他依旧可以確定,那就是清河县城隍。
他怎么也来了?
信仰之爭,有进无退,他不是被黄山神君抢夺香火信仰,快要挤兑死了吗,怎么还来赴这黄山神君的生辰宴,並且看样子心情还很不错的样子?
难道..—.
陈川心念一转,顿时莫名开朗。
一朝心念解,顿觉天地宽!
他可以躺,別人也可以躺。
虽然不知道这清河城隍是怎么在香火之爭下躺平的,但看他这个样子,陈川心中还是莫名確定了他躺平的事实。
这是“躺平”的默契!
诸神到场,更叫辉煌。
人神各自落座,放眼望去,殿堂之中,已经座无虚席。
唯有主位,还见空缺。
就在此时“神君到!”
一声高宣,响彻殿堂,隨后便见然金光,宛若大日辉华而下。
金光刺目,虽不痛楚,但还是让陈川等人避开眼目,片刻之后才勉强得窥,只见中央主位之上,一尊神人凛立,璀璨辉华已敛,但还是一派威严,看不清面貌,只得衣著轮廓,外披黄袍,內罩青衣,玉冠云靴,贵不可言。
正是..
“拜见黄山神君!”
眾神见礼,齐齐一拜,一干凡人隨之醒悟,也纷纷起身行礼。
“诸位不必多礼!”
神人一笑,虚手一扶,眾人立起:“今日摆此筵席,不仅庆吾生辰,更庆黄山清河,两县神人百姓,文武之功,医药之术,工农之学,百艺有成!”
说罢,便举酒杯:“来,我等共饮一杯!”
“为神君贺,为黄山贺,为清河贺!”
一眾神人见此,同样举杯相敬,瀋河一笑,酒杯饮尽,再向眾人:“不必拘束,尽情宴饮,今夜黄梁,不醉不归!”
“哈!”
神人欢笑,其乐融融。
而下方文华宴中,周策更是两眼放光,斟满一杯:“陈兄,这是黄梁酒,有一梦黄梁,安神养魂之效,对我等大有益,万万不可错过,来!”
“黄粱酒?”
陈川一证,看向酒杯,只见美酒琼浆,竟是金黄一片,更有阵阵稻香醇厚传来,让他回想起了山外那片金黄稻海。
“我等为神君演武助兴!”
失神之间,又听一声呼起,陈川转眼望去,便见一张不熟但也不算陌生的面孔。
清河县尉一一宋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