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河畔。
崔峴作完诗后,四周围一片安静。
他背对眾人,看著河面上成群戏水的白鹅,心中稍微有点小激动。
本来想先暂时凭藉《虹猫》和书法字帖扬名,进入裴氏族学读书。
而后,再另找合適的时机作诗。
却不曾想误打误撞,竟被人找上门来斗诗。
那就別怪他不客气了!
今日过后。
《咏鹅》一出,他崔峴这天才神童之名,绝对稳稳地!
然而下一刻——
就见赵耀祖,以及他身后那群小少年们,在面面相覷的沉默后,齐齐鬨笑出声。
“什么玩意儿!”
“你这作的也叫诗?连最基本的对仗都做不到。”
“开头一句三个字,后面都是五个字,书上不是这样教的!”
“何况耀祖兄作的还是更难的七言诗,立意高远,意境优美。”
“头一次见有人拿白鹅作诗,当真可笑。”
崔峴:?
听到这些嘲弄声。
他神情僵硬的缓缓转过身,满脸不可置信。
不是,哥们儿……
这对吗?
赵耀祖等人笑的趾高气扬,將《咏鹅》好一阵肆意痛批。
崔峴求救般看向裴坚:大哥,你快说句话呀!
为我发声!
然而。
大哥裴坚这次却尷尬一笑,支支吾吾一句话说不出来。
半点没有先前的囂张。
包括庄瑾三位少爷,以及裴氏族学这边的学子们,都如丧考妣。
显然,他们也是这样认为的。
都不对仗,那能叫诗吗?
书上都说了,写诗,必须得对仗啊!
峴弟这首《咏鹅》,后面两句吧,乍一听挺像那么回事儿。
而且还押韵了。
但前面两句,属实……不太行的样子。
崔峴见状哪还会不懂,心中只觉得荒谬极了。
《咏鹅》输给一首不知名的垃圾诗。
原因是对手太菜,盲目无知。
骆宾王若是知道这事儿,棺材板怕都要压不住了吧!
但偏偏,面对这样一群没文化的菜鸡,崔峴有理说不清。
以后再也不打『低端局』了!
对手全是垃圾人,菜就算了,还专会搞人心態。
嘲笑《咏鹅》足足一盏茶时间后。
赵耀祖一方宣布自己获胜,高傲表示,自己才是南阳最厉害的神童天才。
並训导崔峴:菜就多练。
离开前。
赵耀祖佯装大度,笑呵呵对崔峴道:“你可还有什么要说的?”
崔峴沉默许久,真心建议道:“以后找別人斗诗,切记自带评委。若实在找不到,提前告知对手带个评委过来。”
今日但凡有位秀才在场,结果都不可能如此荒谬。
这是输了以后开始胡言乱语了!
赵耀祖没听懂,也懒得问。
他冷哼一声,带著一帮菜鸡得意欢呼著离开。
“回去后,把我的大作,和崔峴那首《咏鹅》一併抄录,快速去大街小巷传颂!”
“南阳神童之名,非我赵耀祖莫属哈哈哈。”
这便是赵耀祖今日的最终目的。
踩著崔峴扬名!
而他,確实做到了。
《虹猫》如今正在南阳县城爆火,八岁未开蒙稚子写话本一事,也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可谓天时、地利、人和俱在!
赵耀祖越想越激动,甚至连家都不回了。
直接去学堂,让一眾同窗帮忙抄录大作,准备传颂!
说来也怪哉。
方才在白河畔,大家都觉得赵耀祖这《咏新竹》写的好。
可如今抄录的时候,一回想,竟毫无印象。
反倒崔峴那首《咏鹅》,不必费力思索,便能脱口而出记起。
而且,越读越觉得顺畅。
有朗朗上口之感。
因此抄录几遍后,有人心下嘀咕,迟疑道:“耀祖兄,是否要將这两首诗请示令祖父后,再行定夺?”
赵耀祖闻言十分不快:“不必,这两首诗孰强孰弱,我能看不出来?赶快抄写!”
奥。
大家畏惧赵家权势,不敢多言,闷头抄录。
因为人多,上百份诗词很快抄录完毕。
在赵耀祖的吩咐下,一帮半大少年纷纷带著此诗词,走街串巷分发。
当然,也不是谁都给。
而是专门找那些身穿儒衫的读书人,这样才能最快起到『扬名』的效果。
等眾学子出去分发诗词后不久。
赵耀祖的夫子来到学堂。
立刻有学子为了討好赵耀祖,献宝般向夫子炫耀:“夫子,耀祖兄今日和人斗诗,作了一首颂扬您的大作呢!”
夫子闻言笑呵呵道:“哦?耀祖又作诗了,念来为师听听。”
赵耀祖矜持一笑,没说话。
旁边巴结炫耀的学子懂了,故意卖起关子:“学生先给您读一读对方作的诗吧,那首诗叫做《咏鹅》。”
显然,这是意图『拋砖引玉』。
但赵家有权有势,夫子只当不知,很给面子的作倾听状。
“鹅,鹅,鹅,
曲项向天歌。”
听到前两句,原本態度有些敷衍的夫子眼睛一下子亮起来,急切道:“后面呢?”
好生鲜活灵动的描述啊!
虽说遣词简洁,但却充满童趣韵味,而且仅仅前两句,就已朗朗上口!
见夫子態度大变,那学子有些疑惑,迟疑著继续念道:
“白毛浮绿水。”
夫子下意识抚摸鬍鬚,脑海中已经有了『白鹅戏水』的画面。
当真诗中有画,栩栩如生。
“红掌拨清波。”
夫子听得激动拔掉了鬍鬚,疼的脸色都扭曲了。
却忍不住涨红著脸,大声讚嘆:“好!好!好一个红掌拨清波啊,简直神来之笔!这首诗是何人所作?”
“全篇妙趣横生,膾炙人口,意境清新,回味无穷啊!佩服,实在是佩服!”
“我不如也。”
“想不到,我南阳城里,竟然有这样一位大家诗才!此诗究竟是哪位先生所作,速速带我前去拜见!”
这话落下,周围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瞠目结舌。
赵耀祖在呆愣后,面色大变:“夫子!这首破诗都没对仗,哪里好了?一个八岁稚童做的庸诗而已。”
“学生的《咏新竹》更胜一筹,比他这首强上千百倍!”
“方才在白河畔,学生作完诗后贏得满堂彩,那庸才却惹来无数嘲笑,学生贏得十分轻鬆!”
“我这就把《咏新竹》背给你听……”
夫子闻言先是不可置信,然后脸色一点点由激动涨红,转变为……呃……涨红。
气的!
他看向赵耀祖,颤声道:“所以你用这么一首歪诗,贏了对方的《咏鹅》?而《咏鹅》的作者,今年才八岁?”
得到肯定答案后。
夫子眼前一黑,差点没摔倒。
八岁神童作诗。
堪称经典的《咏鹅》。
最后输给一首歪诗。
戏剧性直接拉满!
不出意外,这首诗肯定会火。
再加上如此『一波三折』的『斗诗趣事』,那就不仅仅是火,得是爆火!
此事一旦宣扬出去……
赵耀祖,和他诗中颂扬的『恩师』,也就是自己,绝对会成为士林中人人笑料的存在。
想到这里,夫子反应过来,近乎乞求期待道:“这事儿,尚且还没人知道吧?”
赵耀祖得意道:“怎么会!我已让同窗帮忙,誊写了百余份诗帖,全城分发了!”
完了!
全完了啊!
在眾人瞠目的注视下,夫子一屁股坐在地上,神情绝望。
赵耀祖见状不服气:“夫子这是作甚?我这句先扫先生鬢上华,难道不比那首庸诗……”
他话还没说完。
便见夫子突然跳起来,一巴掌朝著他脑门怒狠狠抽下去:“鬢上华!我让你扫鬢上华!就是因为有你这么个蠢材,我才会有鬢上华!”
“平日也没见你如此尊师,今日好端端的,为何写首歪诗,要带上我?!”
“以后別人但凡提起《咏鹅》,咱俩就得被奚落嘲讽!”
“蠢货!你究竟知不知道,一首膾炙人口的诗,是能流传数年、乃至数十年的啊!”
“老夫这一辈子的清誉,全毁在你手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