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洛阳城里的文人们,纷纷站队『贾邵』,並且对著『崔峴』指指点点的时候。
牡丹阁,甲字一號房。
崔峴正在看桌案上的三封信。
第一封信来自嘉和皇帝,內容是简短的一句话:“爱卿乃朕之肱股也。”
看来,自己那幅简笔画,作用很大嘛。
至少把皇帝给哄住了。
第二封信来自萧震,內容也很简单:“谢先生活命之恩。”
萧震虽被降为指挥同知,但命保住了,不日还能重返东南抗倭战场。
以后,二人便是最紧密的政治同盟了。
第三封信来自老师东莱先生,絮絮叨叨写了很多屁话。
简单概括就三句:
“徒弟,你真牛逼!”
“辩经台已搭好,目前正式进入预热阶段。你调整好状態,七月份来开封战斗!”
“但你小號马甲肯定捂不住了,儘快处理善后工作,期待掉马嘿嘿。”
崔峴脸上浮现出笑意。
嘉和皇帝那边已经哄好了,除此之外,也没什么善后工作可做。
无非就是掉马以后,会被皇帝冷落一阵。
那就继续哄唄。
还能离了不成?
但崔峴接下来的开封之行,真的要认真的、拿出十二万分精力,去搞一波大的。
特別大的!
大到足以掀翻整个大梁文坛的桌子,让下到普通读书人、上到名儒学究们都道心崩溃、怀疑人生——
最后重塑思想、学派、教材!
不得不说,这件事哪怕放在崔峴身上,也是个非常严峻的挑战。
但,这是『新一代文坛领袖』必须要经歷的『廝杀』啊!
只要贏了。
往后数十年,乃至数百年,这天下读书人,都將是他崔峴的『桃李门生』!
正当崔峴心中思索著,该如何推进这个庞大计划第一步的时候。
臥房外有人叩门。
而后是苏祈揶揄的笑声:“知道你是今日宴会的主角和功臣,但你这架子是不是有点太大了。”
“还得让本公子亲自来请你。”
崔峴將那三封信收起来。
而后打开臥房门,笑眯眯看著苏祈说道:“既是来请人,为何毫无请人之姿態?”
啊这。
苏祈神情一僵,隨后不情愿做了个揖礼:“贾兄,请!”
纵观天下英才,能让苏祈做到这一步的,掰著手指头,怕也是数不出第二个了。
崔峴哈哈大笑,率先抬脚往外走。
苏祈看著对方的背影,神情罕见有些纠结。
听说……贾邵十分討厌崔峴啊。
那到时候,他站哪边?
嘖。
真是让人头疼。
牡丹阁楼下。
周斐然,何旭,孟绅三人,已经提前在等著了。
瞧见贾邵、苏祈出来,双方笑著互相打招呼,而后结伴朝著金谷园走去。
如今已进入五月份。
牡丹期即將结束,大部分朵都已经凋零。
但也仍旧有一批晚期牡丹,正在盛开。
謫仙亭外,与落败牡丹相对比的,是即將绽放的芍药。
更远一些。
水池里的芙蕖,悄然露出尖尖青角。
当崔峴和苏祈五人,走进金谷园后。惊讶的发现,成百上千的读书人们,都站在各自的宴席前,手中端著杯盏。
“来了来了!”
“快,都站起来。”
“把杯盏里的酒水倒满!”
怎么了这是?
在五人疑惑的注视下。
一位读书人端著酒杯站了出来,神情赧然又愧疚,大声道:“贾邵师兄,先前你初到洛阳之时,是我等有眼不识真才子,对师兄多有冒犯。”
“於是,我等今日在金谷园,开席设宴。”
“一是为贾邵师兄赔罪。”
“二是,也想为贾邵师兄、苏祈师兄、何旭师兄,周斐然师兄,孟绅师兄庆功!五位大才子,不仅满腹经纶,且才情高洁!”
“为萧震將军,和八千抗倭士兵,成功谋求一条生路!实在是令我等佩服!”
“因此我提议,咱们一起举杯,敬贾邵师兄,敬其余四位师兄一杯!”
说罢。
金谷园內,成百上千的读书人齐齐举杯,迫不及待一饮而尽。
他们动作太快。
以至於崔峴说出『且慢』的时候,这群人都已经喝完了。
方才那位读书人见状,神情忐忑极了,磕磕巴巴的说道:“贾邵师兄,可是不愿原谅我等?一切过错,都在我们。”
“师兄来的时候,洛阳牡丹绽放,却被我等扫了兴致。如今朵纷纷凋零,我等也即將各奔东西。”
“萍水相逢一场,不知何年再相见,实在不想抱著愧疚离开。”
这话,也说出了无数读书人的心声。
他们赧然、愧疚的看向贾邵,尷尬又忐忑。
结果却见贾邵无奈笑道:“我说且慢,意思是,你们独自畅饮,怎能落下我等五位呢?”
听闻这话,在场眾人眼睛都猛然亮起来。
金谷园中心席位。
身穿便服的知府赵恆朗声笑道:“一群傻子,贾邵先生怎么会因这些小事,跟你们计较?”
同样身穿便服的同知齐栋樑,紧接著道:“还不赶紧把先生请进来,我等共饮一杯!”
今日是读书人们共同宴请贾邵等人,因此两位大人虽来了,但都贴心的没有穿官服。
也並未单独在牡丹阁设席面,而是同眾人一起,坐在金谷园当中。
在无数道目光注视下。
五位才子走到中心席位,先是跟两位府官打过招呼。
而后。
崔峴给自己倒了一杯酒,著看向全场眾人,朗声笑道:“诸君今日携诚而来,贾某很是欣慰,並未有责怪之意。”
“方才那位师兄说,牡丹开谢,我等也即將各奔东西。诸君只见残红委地,然枝头新蕊已孕——谢开,本是天道循环,恰似吾辈聚散有时。”
“不到园林,怎知春色如许?不到洛阳,怎知牡丹绚烂?今日之凋零,正为来年『奼紫嫣红开遍』。而救萧將军於危难,譬如春风护,非一人之功。我等与诸君,皆各尽其力。”
“今日一別后,望诸君或入庙堂、安黎庶,或执笔锋、正乾坤,皆不负我等牡丹洛城相识一场。”
“若他日重逢,当如这杯中酒——愈陈愈香!”
一番话,说的全场为之叫好!
这才是真正的绝世大才子啊,姿態、学识、性情、品德、情商,全都直接拉满!
贾邵,完美符合所有人心目中『才子』应有的模样!
於是。
金谷园內,眾人纷纷举杯——
敬贾邵,敬眼前的才子们,敬此次洛阳牡丹文会,敬萧將军和八千抗倭士兵,也敬我们自己!
一杯酒下肚,气氛开始活络起来。
作为本次文会的主办方,赵恆笑眯眯看著贾邵,佯装欢喜又遗憾:“看贾邵先生这般耀眼姿態,我就在心里想,本次牡丹文会,何德何能,得以把先生请到场。”
“但可惜哟,可惜。”
其实听到这话,崔峴已经明白了赵恆的意思。
他佯装不知,笑问道:“可惜什么?”
见贾邵接话了,赵恆哪有不懂得。
忍住兴奋,在全场欢呼声中,笑道:“可惜,贾邵先生才名遍天下,咏过柳,讚颂过黄河鸿雁楼,还替萧將军明志。”
“唯独却忘了咱们洛阳,忘了咱们洛阳牡丹。”
“可惜,实在可惜。”
他说完后。
齐栋樑在一旁笑著揶揄帮腔:“说起来,咱们洛阳,也算是贾邵先生的『扬名之地』,第二个家乡。”
“如今赏文会都要散场了,怎地也没见贾邵先生,给自家牡丹写两句?先生,可莫要因为是咱自家的,就不好意思夸哟。”
他俩一唱一和,惹得崔峴直接笑出声,配合著点头:“既是自家的,那好像確实该夸一夸?”
哦豁!
听到这话,全场读书人纷纷欢呼著站起来,目露期待。
“贾邵师兄要写牡丹诗了?”
“离开洛阳之前,还能有幸见证一首新的牡丹诗诞生,实在是一件幸事!”
“快快,快给贾邵师兄递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