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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章和上章都是过去的记忆,失忆前的记忆,年龄是十二岁左右。
  ……
  冰冷粘腻的触感隨著指尖的靠近涌遍四肢百骸。
  卿啾倒退一步,表情微僵。
  老实说,他不习惯和傅渊相处。
  十少爷傅渊。
  继承了他母亲的孱弱,继承了他母亲的长相。
  一张苍白冶艷的脸。
  略显女气。
  浅灰色的眸,含著看不透的雾,眼尾下泛著浅色的小痣。
  蛊惑漂亮。
  如同蛰伏在暗处的蛇,总让人心里发毛。
  卿啾如实道:
  “我没有什么能和你交换的东西,不过我救过你一次……”
  卿啾舔了下唇。
  他知道挟恩图报不好,但他实在没办法。
  只能干巴巴道:
  “这次过后,我们之间恩怨两清…”
  他话音未落。
  唇畔一凉,傅渊苍白纤长的指按住他的下唇。
  动作缓慢的,刻意按揉了一下。
  眸子幽若深潭。
  却依旧是笑眯眯的模样。
  “乱说话。”
  傅渊轻声道:
  “知道吗?我不喜欢有人替我做决定。”
  傅渊收回手。
  张开双臂,似笑非笑道:
  “要来我怀里吗?”
  卿啾后退半步,那种像被蛇盯上的不安感越发明显。
  “你身体不好。”
  卿啾道:
  “我这么重,把你压坏就不好了。”
  卿啾努力找补。
  这时,傅渊又笑了一声,神色玩味。
  “怎么紧张了?”
  傅渊放下手,含著笑,慢条斯理道:
  “又不是真的要你坐进我怀里。”
  傅渊垂著眸,不紧不慢道:
  “我体弱,势单力薄,手下没什么可信任的人。”
  傅渊继续道:
  “加入我麾下,做我的手下,我之后会给你想要的一切。”
  卿啾知道这是卖身契。
  可不等他回答。
  傅渊转动轮椅,拎起桌上的药,眉眼弯弯地冲他笑。
  “怎么样?很划算不是吗?”
  卿啾的视线跟著那瓶药走。
  想著受伤的美人,他犹豫半晌,最终还是点了头。
  但准备拿药时。
  傅渊却並没有直接给他,而是转动轮椅,上前握住他的手。
  “真乖。”
  苍白冰凉的指將药轻轻按在他掌心之间。
  少年仰起头,笑著看他。
  “你不会让我失望的,对吗?啾啾。”
  过分亲昵的称呼。
  肉麻。
  卿啾僵在原地,有些不太適应。
  毕竟外人都叫他卿哥。
  冷不丁一声啾啾,像是在逗鸟。
  而傅渊眉眼弯弯。
  那般悠閒的姿態,的確像是在逗鸟。
  卿啾不喜欢被人这么对待。
  但不喜欢也没办法。
  这是边境,卿承安那个老东西看著他被拐到这。
  没人会来救他。
  他无依无靠,能依靠的人只有傅渊。
  卿啾最终还是僵硬地点了头。
  傅渊笑意扩大。
  主动上前,环住他的腰,將脑袋贴了上去。
  “啾啾好乖。”
  有些像是撒娇的口吻。
  少年坐在轮椅上。
  卿啾一低头,就能看到对方依赖的姿態。
  说来奇怪。
  他看傅渊时,明明是俯视的角度。
  却总有种被压迫著的微妙感。
  被蛇缠上的阴冷感越发明显,卿啾感觉像是有一尾冰冷的蛇尾正缠著自己的脖颈。
  卿啾一把推开傅渊。
  狼狈地侧过身,语气匆匆。
  “谢谢你的药,我有急用,就先走了。”
  卿啾快速说完这一连串话。
  隨后转过身。
  就像身后有鬼般,头也不回地快速跑走。
  傅渊坐在轮椅间。
  膝上披著薄毯,眸光晦暗如墨,唇畔笑意缓缓消失。
  “去查查。”
  傅渊侧身,似笑非笑道:
  “到底是哪路大神,值得我养得宠物如此劳心劳力。”
  ……
  卿啾在凌晨赶回茅草屋。
  他气喘吁吁。
  连休息都顾不上,先匆匆把药餵了下去。
  十三夫人的药效果很好。
  几颗药下肚,血液流出的速度缓缓减弱。
  但少年脸色依旧苍白。
  像是失血过多带来的后遗症,眉眼昳丽孱弱。
  卿啾一边心疼。
  一边在心疼之余,几乎忍不住地想:
  真好看。
  都病了还这么好看的美人,是他老婆就好了。
  卿啾忍不住凑了过去。
  趴在草垛上,托著腮,星星眼地看著对面的美人。
  “你叫什么?家住哪?对未来伴侣有什么要求?”
  小美人不吭声。
  血止了,但他仍没什么力气,闭著眼抱紧手中的玩偶。
  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卿啾有些失落,却在离开时看到少年颈间的玉佩。
  “渝”。
  卿啾动作一顿,很舔狗地趴了回去。
  说话黏黏糊糊。
  “你是名字里带渝?还是姓渝?我叫你小渝好不好?”
  小美人高贵冷艷地瞥了他一眼。
  还是没鸟他。
  卿啾也不气馁,继续日復一日,坚持不懈地骚扰美人。
  他来得太频繁。
  而且每次过来,身上总带著食物和玩具。
  和混了快半年的他不同。
  茅草屋里关著的都是新来的,未来不明的倒霉蛋。
  不听话被饿肚子是常有的事。
  在趋利避害的本能下,那些孩子开始討好卿啾,想获得和那个哑巴同样的待遇。
  卿啾失落地扫了一圈。
  没一个好看。
  再抬头,看一眼坐在角落,与嘈杂的世间格格不入的漂亮少年。
  卿啾满意点头。
  果然,还是他的审美最好。
  卿啾拨开人群。
  不顾对方的冷淡,自来熟地贴了过去。
  卿啾不在意小美人的爱搭不理。
  毕竟美人嘛,都那么好看了,有点脾气是正常的。
  可时间久了,卿啾也逐渐意识到不对劲。
  来到这这么久,最先被拐来的小孩知道逃不掉,开始拉帮结派。
  阶级悄然诞生。
  而一切发生时,小美人依旧抱著那只脏兮兮的玩偶。
  面无表情地坐在角落。
  少年比起人,更像是玻璃缸里的游鱼。
  漂浮在水中。
  孤零零的,与这世界格格不入。
  卿啾有时想触碰。
  却只能碰到冰冷的玻璃壁,感受到水的凉意。
  不说话也不动。
  他喜欢的小美人好像脑子不太聪明……
  弱智吗?
  弱智也没事。
  卿啾靠过去,和对方肩並肩,在少年耳畔低语:
  “等我成为这的二把手,我就来罩著你好不好?”
  小美人冷淡地看他。
  並自相遇以来,第一次主动用手触碰他。
  ——嫌弃地把他的脑袋推开。
  卿啾倒也不生气。
  托著腮,美滋滋地畅享未来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美好人生。
  他以为日子会一直这样下去。
  等他成为二把手,等他功成名就,等他抱得美人归。
  可某天他去茅草屋时。
  里面空空如也,地上有斑斑点点的血跡。
  卿啾大脑宕机。
  回过神后,他衝出去拽住王二。
  “小渝呢?”
  王二掏著鸟蛋,说话的口吻满不在乎。
  “十少爷去了那一趟,给那些新来的立了点规矩。”
  卿啾脸色苍白。
  隨后转身,义无反顾地朝左边奔去。
  为了让货物听话。
  边境的人会故意挑拨,让那些货物自相残杀。
  打贏的人获得一切。
  而输家,会成为那批人中的底层,被任意欺辱。
  赶到斗场时。
  卿啾气喘吁吁,以为会看到可怜兮兮的小美人。
  但他想错了。
  小美人拎著这些天欺负他的孩子老大衣领,上去就是一拳。
  那孩子被揍得呜呜直哭。
  可美人却像是听不到般,继续一下接一下的挥拳。
  卿啾连忙阻止。
  “够了。”
  卿啾道:
  “在这么打下去,负责看管的大人会被引过来。”
  小美人抬眸看他。
  过分纤长的眼睫下,浅淡漂亮的凤眸空洞疏离。
  卿啾被一把推开。
  小美人跑下台阶,一声不吭地跑了。
  恰巧这时风声骤响。
  风沙袭来,里面掺杂著白的絮。
  卿啾蹲下去捡。
  熟悉的布料,是那只小鸟玩偶。
  卿啾回去问被揍的小孩。
  小孩脸上掛著鼻血,哽著脖子,理直气壮道:
  “那傢伙不理我,我有点生气,才会去撕他的娃娃。”
  卿啾磨了磨牙。
  一个没忍住,把一群小孩都揍了一顿。
  等揍完人。
  卿啾蹲下身,捡起娃娃的碎片。
  玩偶坏得很彻底。
  卿啾抱著一堆碎片,能想像到那些小孩是如何嬉笑著將玩偶五马分尸,又是如何当著少年的面一点点將玩偶剪碎的。
  他不喜欢那只玩偶。
  软塌塌的,脏兮兮的,丑乎乎的。
  却总能独握美人膝。
  可偏偏,在娃娃被毁时,卿啾的第一反应不是庆幸。
  而是心疼。
  他揉了揉头髮,想到少年被他分开时沉默的表情。
  思索片刻后。
  卿啾蹲下身,继续任劳任怨地捡碎片。
  ……
  那个人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来了。
  真奇怪。
  明明之前每天都来,怎么偏偏今天不来?
  不守信用。
  秦淮渝垂下眸。
  他的娃娃没了,手中拿著的东西成了地上的四叶草。
  指尖揪著叶片。
  秦淮渝抿著唇,发泄般的撕扯著。
  不想说话。
  却架不住有人犯贱,故意过来挑衅。
  “呦,我当是谁,原来是大小姐啊。”
  那人语气讥讽。
  脸上掛了彩,赫然是那天被按著揍的小屁孩。
  陈末揉了揉发疼的脸。
  一边怂的要死,一边欠的要死。
  “你的护使者呢?怎么不见了?是不是不想要你了?”
  他话音落下。
  一直不吭声的人忽地站起身,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陈末被那一眼盯得心里发麻。
  一边后退,一边嘴硬道:
  “你別得意!就你这討人厌的性格,没了別人护著,我看你能囂张到什么时候!”
  秦淮渝动作一顿。
  討厌吗?
  他抿著唇,低下头一声不吭。
  常有人这么说他。
  討厌,不会看气氛,阴沉又无趣。
  那个人呢?
  他也是这么想的,也在看清楚他的真面目之后想拋弃他吗?
  这没什么。
  他记不得那些说他的人的脸,记不得刚刚跳樑小丑的脸,也记不得那个人的脸。
  世界在他眼中是被雾蒙著的玻璃球。
  他站在雾外。
  抱著膝盖旁观一切,身边只有他的玩偶。
  怀中空空如也。
  秦淮渝下意识地伸手,想要抱紧娃娃。
  但没有。
  怀中空空如也,娃娃消失不见。
  没了。
  仅存的安全感消失不见,秦淮渝变得烦躁。
  他薅起叶子。
  开始胡思乱想。
  会来,不会来,会来,不会来,会来,不会来……
  秦淮渝在心中念了许多次。
  第一百次时。
  他动作一顿,指尖捏住代表“不会来”的四叶草。
  仅存的一根草。
  秦淮渝垂著眸,將草扯下的动作一顿。
  好似这样就不会有討厌的事情发生。
  漫长的等待中。
  头顶一暗,放大的影子在对他招手。
  秦淮渝抬起头。
  在他世界,四周依旧蒙著一层雾。
  明明每个人都是一样的。
  可偏偏,有一个人不同。
  少年趴在窗边。
  髮丝凌乱微翘,如野蛮生长的杂草。
  正衝著他笑。
  秦淮渝低下头,有些赌气。
  回来干什么?
  消失三天,现在回来干什么?
  他这样想著。
  身体却不受控制,衝到了窗户后的位置。
  盛夏炎炎。
  少年站在窗下,身上穿著件淡薄的白色半袖衬衫。
  风將布料吹得鼓起。
  秦淮渝停下脚步,看向那个人垂在身侧的手。
  指尖缠著纱布。
  上面星星点点,是血。
  受伤了。
  为什么?被欺负了?
  他正想著。
  那个人激动的冲他挥了挥手,又冲他笑。
  笑什么?为什么要笑?
  好奇怪。
  秦淮渝蹙著眉,还未来得及说话。
  在像被雾所包裹的世界中。
  少年带血的指尖,拎出了他所能看到唯一清晰的东西。
  一只被缝缝补补的小鸟玩偶。
  风声晃动。
  烈日炎炎,为少年乌黑细软的髮丝镀上一层柔软的金色。
  像稚嫩的雏鸟。
  温暖的,明媚的,太阳一样的鲜活气息。
  在浓雾的世界中刺目鲜明。
  秦淮渝微微怔住。
  卿啾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我试著缝了一下,缝了很多次,但布料少了一块…”
  那块布他找了两天才找到。
  无奈他技术不佳,在材料齐全的情况下缝出了个丑八怪。
  卿啾想解释。
  说自己不是故意的,有空会找专门的裁缝来。
  现在先將就一下。
  可他还没开口,小美人先动了。
  纤长漂亮的指接过了玩偶。
  卿啾还没来得及高兴,隨著指尖鬆开。
  玩偶掉了下去。
  卿啾一阵心疼,正要弯下身去捡。
  怀中忽地一沉。
  舔了整整半个月后,美人主动对他投怀送抱。
  脑袋埋在他怀里。
  纤细的胳膊圈著他的腰,许久未使用的声带生涩。
  “小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