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程的汽车上。
卿啾垂眸,看向手中泛黄的老照片。
这张照片的拍摄年份比他之前看到的那张更早。
斯文儒雅的少年,明媚活泼的少女。
和被夹在中间阴柔沉闷的小孩。
图中的小孩是幼年时的迟九,亦或者说是卿承安。
迟九的手紧紧攥著宾雅的衣摆。
像是在竭力留下什么。
哪怕图中的另外两人没对他表露出半分不喜,迟九身上依旧笼罩著被自卑縈绕的气息。
悲剧似乎就是从这时开始的。
卿啾將那张图片放回笔记本,盯著笔记本放空思绪。
生来自卑的人是没办法获得幸福的。
任何善意。
都会被自卑的人解读成恶意,解读成不幸的开端。
然后反过来將自己推到深渊。
卿啾这时忽然有些庆幸。
失去记忆的他同样自卑胆怯,但秦淮渝一点点將爱意倾注。
他最终选择了接受那份爱意。
但如果这之间有哪一步出了错,他最后会不会走向一条截然相反的道路呢?
卿啾不敢细想。
恰巧这时,车轮滚动的速度减慢。
张叔將车停在路边。
侧过身,有些不安地朝后面道:
“卿少爷,您真的要一个人过去吗?要不要…”
卿啾率先起身。
“没关係,我会解决好这一切。”
他道:
“帮我转告秦淮渝,最多三天,我就会回去见他。”
张叔欲言又止。
因实在拗不过,嘆了口气后老实將车门打开。
卿啾走下了车。
隨著张叔离开,裴璟派来找他的人也被引来了这个方向。
卿啾听到脚步声。
但他没动,等著那些人拎著麻袋上前。
隨后眼前一暗。
……
別墅的落地窗后,卿承安正在观看手中的录像。
少年被套进麻袋。
隨著麻袋被装进后备箱,似乎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地。
卿承安留下一句。
“不要让他受伤。”
隨后关掉手机,出神的望著天板发呆。
思绪回到多年前。
医生向他下达死亡通知书,想活命只能在五十岁前按器官衰竭的顺序將器官全部更换。
他对卿秋的种没什么感情。
告诉医生可以立刻將那小子解剖,把器官全部挖出来给他。
医生是没什么良心的黑诊所医生。
对方说现挖倒不是不可以,只是那个小孩的器官太过稚嫩。
小孩的器官无法承担成年人的身体损耗。
如果强行更换,他还是会因为器官衰竭而死。
医生建议他养著那个小孩。
不仅要养,最好还要无忧无虑的养。
只有这样才能养出健康的器官。
然后等十八岁器官完全成熟,他们就能安排手术。
他不耐烦的答应了医生的建议。
並很快后悔。
他恨卿秋,並同样恨体內留著卿秋血脉的卿啾。
恨意入骨。
他一看到那张和旧人相似的脸便想发疯,恨不得直接將那个小孩按进水里溺死才好。
可卿啾偏偏不能死。
他要平安的长大,才能给他提供合適的器官。
卿承安原本只想隨便养养。
像养家畜一样,隨便將对方养到成年。
於是奇怪的事发生了。
之前怎么虐待就虐待不死的人,被抹了记忆后突然变得茫然起来。
卿啾总是在夜里梦游出去。
嘴里念著找人,又不知道是在找谁。
他怒而发火。
对方就开始不吃不喝,嘴里依旧念叨著要找人。
他没办法。
视线一转,他盯上了那对跟他一起回北平的贪婪母子。
儿子殷切的叫他叔叔。
女人討好的半夜爬窗。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这对母子所图谋的是卿家的荣华富贵。
他无所谓。
宾雅死后,其他女人都成了一副皮相。
让他娶谁都无所谓。
而越是对他有所图谋者,越是容易被轻易拿捏。
他娶了那个女人。
那个记不清长相,也记不清名字的女人。
女人的儿子成了他的继子。
他再次动手术抹去卿啾的记忆,而在这一次。
医生对记忆做了点改动。
他们不清楚对卿啾来说重要的人是谁,只能让催眠师对卿啾进行潜移默化的催眠。
那个不知姓名的人被替换成裴璟。
卿啾的生活开始围著裴璟转,被那对母子所支配。
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没那么討厌那个和卿秋相似的孩子的?
似乎是从那个孩子的性格变得像他开始。
过去的他同样自卑懦弱。
像阴暗角落里的爬虫,永远上不得台面。
那个与卿秋相似的孩子有了与他相似的性格。
好像曾经高高在上的卿秋活成了他。
他没有孩子。
微妙的,他对那个曾被他叫做杂种的卿啾產生了一点感情。
成年的时间很快就到了。
可他没有立刻杀死卿啾,因为他知道秦家的太子爷一直在尾隨卿啾。
是喜欢吗?
喜欢男人?
真可笑,那张肖似卿秋的脸最终会雌伏於男人身下吗?
他出於恶意的交给秦家太子爷钥匙。
笑著说可以让他们做个朋友。
之后发生了什么他不清楚,但因资金链断裂受到重创的卿氏企业收到了来自秦家的大额注资。
他嗅到了更大利益的气息。
在裴璟故意挑拨,说卿啾和秦家那个小太子有染时。
他把人送了过去。
因为他知道这样做可以获取更大的收益,而另一方面……
他的確有些捨不得卿啾死。
那孩子和他太像。
一样的自卑胆怯,一样的想爱却不敢爱。
於是他想。
只要卿啾懂点事,帮他在秦家捞到足够多的利益,他就大发慈悲地放过他。
毕竟秦家涉域甚广,不止金融业,医疗界也颇有威望。
只要卿啾愿意服软。
帮他在秦氏那边捞到同样匹配的器官,卿啾就能活命。
可卿啾偏偏不听话。
怎么办?
只能继续当初的计划,用他的命来换他的命。
……
卿承安垂眸,忍著剧痛喝掉杯中的红酒。
酒液灼烫。
他丟掉酒杯,冷眼看著酒杯咕嚕嚕地滚到门边。
大门正好被推开。
男人的脚踩碎酒杯,隨手將麻袋扔在了地上。
卿承安拖著病体一步步走近。
麻袋被打开。
卿承安蹲在地上,看到麻袋內的少年仰起头时,微湿黑髮下浓雾色的眸子。
一如当年的卿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