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叶擎苍和叶青鸞起身,与陈锋、林月顏告辞。
“贤侄,老夫先行一步。你小子,好生准备,金陵城可不是冀州这般简单。”叶擎苍拍了拍陈锋的肩膀,眼中带著一丝深意。
“叶叔放心,侄儿省得。”陈锋抱拳行礼。
“月顏妹妹,姐姐告辞了。下次再来,可要多做些那酱牛肉!”叶青鸞拉著林月顏的手,依依不捨。
“姐姐慢走,妹妹恭送。”林月顏笑著盈盈一礼。
马蹄踏在官道的黄土上,扬起细小的烟尘。叶擎苍和叶青鸞並列前行。
“嘖,月顏丫头这手艺,”叶擎苍咂咂嘴,回味著刚才的饭菜,“是真不错。那酱牛肉,卤得入味,切得又薄,下酒正好!还有那鱼,滑嫩爽口,比城里聚贤楼的也不差。”
叶青鸞回过神来,轻轻“嗯”了一声,脸上不自觉地也带上了点笑意:“月顏妹妹心思巧,做什么都细致。府里的大厨手艺是好,但总觉得……少了几分烟火气。”
“哈哈,这话在理!”叶擎苍朗声一笑,牵了下韁绳,让坐骑更靠近女儿的马,侧过头,促狭地笑道:“怎么?跟那小子又和好了?昨天还一副躲著走的样子,今天就能同桌吃饭,还肯照顾他了?”
叶青鸞握著韁绳的手微微一紧,脸上有些发热:“爹!谁躲著他了……本来就没吵架……”
“哦?是吗?”叶擎苍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捋著鬍鬚,眼睛却笑眯眯地看著女儿通红的侧脸,自顾自地说道:“和好了就好啊。年轻人嘛,有什么话摊开来说清楚,別憋在心里。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带著点瞭然,“以你这倔驴脾气,能这么快就想通?是不是月顏那丫头……跟你说了些什么贴心话?”
叶青鸞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昨夜林月顏在她耳边低语的那些“羞人”话,只觉得一股热气直衝天灵盖,脸颊“腾”地一下红透了,像熟透的樱桃,连脖子都染上了粉色。
“爹爹!”她羞恼地低喊一声,猛地一夹马腹,骑马小跑几步拉开了距离,“这……这些事……是秘密!不告诉你!”
“哈哈哈!”叶擎苍看著女儿难得一见的羞窘模样,忍不住放声大笑:“好!好啊!没想到啊没想到,我家这个只知道舞枪弄棒、喊打喊杀的女將军,如今也长成大姑娘了,有心事了!你这终身大事要是能定下来,爹和你娘心里最大的一块石头,可就算落地了!现在就差你哥那个不爭气的……”
“我……我又没说……要嫁给陈锋……”叶青鸞的声音细若蚊吶,底气不足地反驳,头埋得更低了。
“呵呵!”叶擎苍像是抓住了她的小辫子,笑得更加促狭,眉毛都挑了起来,“为父……刚才提陈锋的名字了吗?青鸞啊,你这可是……不打自招啊!傻丫头!”
叶青鸞这下连耳根都红透了,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里。她心里又羞又恼,暗骂自己嘴快。
叶擎苍看著女儿这副羞愤欲绝的模样,心里乐开了。这场景可不多见,平日里英姿颯爽、雷厉风行的女儿,此刻像个被戳破心思的寻常小姑娘,实在有趣。
不过他也深知见好就收的道理,再逗下去,这丫头恼羞成怒,回头跟她娘告状,说自己坏话,那可就糟了。她小时候可没少干过跑去跟她娘告黑状的事,弄得他连侯府大门都进不去。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叶擎苍笑著摆摆手,正了正神色,语气温和了许多:“说正经的。”
他驱马再次靠近女儿,声音低沉下来,带著父亲的关切:“你能在意一个人,爹是真替你高兴。你身边有个能知冷知热、真心待你的人,我和你娘,就算哪天……也能放心了。”
他顿了顿,看著女儿英气的侧脸,带著一丝调侃,又带著一丝心疼:“你这丫头啊,除了这身武艺和带兵的本事,针线女红、操持家务、烹製羹汤……哪一样能拿得出手?爹是真怕我和你娘不在跟前,你连口热乎饭都吃不上,把自己给饿死嘍!”
叶青鸞脸上的红晕稍微褪去一些,听到这话,又有些不服气地抬起头:“爹!您少瞧不起人!我……我也是会做饭的!不对,是做饼的!上次在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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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住!快打住!”叶擎苍一听“做饼”二字,脸上的肌肉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仿佛想起了什么极其糟糕的回忆,“你那叫饼吗?青鸞啊,你烙的那玩意儿,梆硬!扔出去能当暗器使,砸人脑袋上能起个包!上次你非要给你娘『露一手』,结果要不是你娘在旁边盯著,和面、调火候都帮衬著,就凭你那『手艺』,咱府里的麵粉都得让你糟蹋光了!”
叶青鸞被父亲毫不留情的揭短说得哑口无言,气势瞬间弱了下去。她小声嘟囔著,试图找回点场子:“那……那我也不止会舞枪弄棒啊!我……我也读诗书,作……作过不少诗呢!”
“作诗?”叶擎苍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好笑的事情,眼睛都瞪大了,隨即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哈哈哈哈!青鸞啊,你作的……那也叫诗?”
他清了清嗓子,故意板起脸,用一种极其夸张的、抑扬顿挫的腔调开始朗诵:
“其一:铁马踏破贺兰缺,银枪挑落北斗星!胡虏闻风皆丧胆,本將挥师定太平!”
念完,他斜眼看著女儿:“贺兰『缺』?贺兰山那是『闕』!枪挑北斗?这气势倒是有了,就是有些狂妄啊闺女!”
不等叶青鸞反驳,他又摇头晃脑地念起另一首:
“其二:北风捲地百草折,营中將士裹厚袄。將军夜巡火把明,冻得鼻涕掛嘴角!”
念完,他自己先忍不住噗嗤笑了:“这……这倒是写实!可这『鼻涕掛嘴角』……青鸞啊,你这诗,倒是能让將士们乐呵乐呵,解解闷儿!可要说文採风雅……咳咳……”
叶青鸞被父亲夸张的模仿和犀利的点评说得面红耳赤,刚刚抬起的头又低了下去,下巴都快戳到胸口了。她闷闷的声音从马背上传来:“我……我知道我的诗没……没有陈锋的好……但,但也没那么差吧……”
叶擎苍看著她这副委屈又倔强的样子,强忍著笑意,只从鼻孔里哼出两个意味深长的字:
“呵呵……”
叶青鸞:“……”
父女俩就这样一路拌著嘴,打趣著,一路朝著冀州城的方向行去。官道上,只留下清脆的马蹄声和叶擎苍偶尔忍不住发出的低笑声。
……
送走了叶家父女,院子里安静下来,只剩下春日午后慵懒的阳光。
陈锋坐在院中的石凳上,宿醉后的脑袋还有些隱隱作痛。一双柔软的手轻轻按上了他的太阳穴,力道適中地揉按著,带著淡淡的皂角清香。
“夫君,”林月顏的声音轻轻的,像羽毛拂过心尖,“你……是真的打定主意,要去京城了吗?”
陈锋闭著眼,享受著妻子的按摩,闻言沉默了片刻,才反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怎么?你不希望为夫去?”
林月顏闻言,按摩的动作微微一顿。她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掩住了眼底复杂的情绪。
“奴家……自然是希望夫君能展翅高飞,一展抱负。”林月顏的声音依旧柔和,却有些低落,“只是……金陵城,终究不比这乡野。”
她走到陈锋身侧坐下,清澈的眼眸望著他:“夫君才华横溢,此去必定能大展宏图,但毕竟……毕竟在朝中並无根基,骤然拿著那什么『求贤令』入京,如同稚子抱金行於闹市,难免遭人眼红、嫉恨。”
她顿了顿,声音更低了些:“还有叶叔说的……柳丞相。听起来就不是好相与的人物。夫君若依附於他,岂不是要捲入那些……朝堂爭斗?奴家不懂那些大道理,只知道刀剑无眼,可那朝堂上的明枪暗箭,怕比刀剑还要凶险万分……”
“夫君,奴家知道夫君心繫天下苍生,想为这大乾百姓谋求一线生机。”林月顏柔声说著,纤长的睫毛微微颤抖,“奴家也知道,夫君曾感嘆百姓疾苦,渴望改变这內忧外患的局面。可……可朝堂之上,並非夫君想像的那般简单。一著不慎,便可能万劫不復。奴家……奴家只愿夫君平安喜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