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这儿,他忽地站起来,披上外套,推门而出。
院子里一片寂静,连风都没声,唯独东南角那口老井边,地上湿了一片,有几根碎木柴散落著。他蹲下身,用手指蘸了蘸,放到鼻边嗅了嗅。
不是清水,是带点灰的味道,还混著一丝说不清的酸腐气。
“果然还有人往这里动手。”他喃喃道,站起来环视四周,却什么都看不见。
正当他准备回屋时,忽然,一道低矮的影子从院子西边的墙头一闪而过。李向东目光一凝,脚下生风般追了上去。他绕过木柴垛,翻过墙角一堆破篱笆,终於在杂草堆里捉住了一个挣扎的瘦小身影。
“放开我!我没干什么!”是贾张氏的孙子,棒梗。
李向东拧著他的胳膊,冷声问:“你躲在这里干什么?是不是你奶奶让你来?”
“我、我就……我只是捡点柴火,我真没干坏事!”棒梗眼睛红了,拼命挣扎,“我就是想烧点水喝,她说我没事別乱跑,可我渴得不行……”
李向东一愣,瞥了一眼他手里那根破木棍,又看了看旁边一只空水壶,確实是旱了一天。
可他心里却並未放鬆,这孩子半夜摸到井边,不可能没人指使。他鬆了手,棒梗跌坐在地,抽抽噎噎,不住擦眼泪,鼻涕糊得满脸都是。
“回去吧,”李向东语气缓了一些,“別再到井边来。”
“那我渴了怎么办?”棒梗抬起头,声音沙哑,“家里水缸是空的,奶奶说要等天亮才能去邻居家接……”
李向东沉默了片刻,终於嘆了口气,把他拎起来往家送。他不是没良心的人,哪怕和贾张氏势如水火,对一个孩子,他也下不去狠心。
可就在他们走到贾家门口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贾张氏披著一件灰旧袄,站在门槛上,目光冷冷地看著他们。
“你抓我孙子做什么?”她的声音像破锣一样哑,“你还真当你是这院子的爹啊?谁都能管?”
“我要是再晚一会儿,你孙子就从井口掉下去了。”李向东把孩子一推,“你当我傻?孩子拿什么烧水去?你们家没水缸了?”
贾张氏没吭声,只是狠狠地拉过棒梗,转身进屋,临关门前丟下一句:“你要是再多事,小心我让你吃不了兜著走。”
门砰的一声关上,连门缝都不留。
李向东站在门前,冷风贴著他的衣襟往里钻,心里却逐渐升起一股前所未有的阴影。这不是简单的邻里矛盾,不再是骂几句、闹几声的那种婆媳爭吵。贾张氏开始动手段,开始用孩子做掩护,这让他感到一股逼人的寒意。
他转身回屋,心里已然有了主意。
这场对抗,恐怕才刚刚开始。他不会后退,也不愿退。她敢试探,他就敢还击,水井只是个引子,后面不知道还藏著多少暗箭,但他已经不打算再忍让。
明天一早,他要去找老三说说。他那口井跟后厨太近了,若真有人趁夜偷倒什么进去,到时候大家都得遭殃。
夜深了,李向东却没有再合眼。他静静地坐在桌前,把那张照片再次从抽屉里拿出来,细细盯著看了很久,直到东方泛起一线灰光,直到风里隱隱传来贾张氏再次咳嗽的声音。那声音不再是病弱的喘息,而是带著一种,深藏不露的期待与盘算……
天刚破晓,天空灰濛濛的,像被褥子裹住的晨光迟迟不肯落地。四合院沉睡中翻了个身,瓦楞上蹦跳著几只早醒的喜鹊,扑腾著翅膀叫了几声,叫声清脆,却落在一片诡异的寂静中,像是在提醒什么。
李向东泡了壶茶,第一泡扔了,第二泡才慢慢倒进杯里。他坐在门前,茶还冒著热气,手指却摸著茶杯沿上的一道浅裂,那裂纹不大,却让人总觉得不安稳,像这院子,表面平静,底下却早已裂了缝。
他知道,今天不能再等。
贾张氏那头已经暗潮汹涌了,她不会就此罢手。昨晚棒梗的出现,太巧,太突兀,不像是小孩子的单独行为,更像是试水的前奏。她在看,他怎么反应;她在试,他能忍到几分。
李向东放下茶杯,换了身乾净衣裳,提起工具包,脚步不紧不慢地往老三家走。
老三是全院子公认的“半个管事”,嘴巴勤,腿脚利索,院里谁家鸡丟了、盆砸了、水龙头漏了,都得找他。平日里不偏不倚,说起话来爱拉长腔,带著点討巧的幽默感,是少有能让贾张氏闭嘴的那类人。
“哟,这么早就来啦?”老三刚打完哈欠,站在门口抻著懒腰,一眼看到李向东,脸上立马堆了笑,“有事?”
李向东也不寒暄,抬手往水井方向一指:“昨晚我从井边抓住贾张氏那孙子,棒梗,说是来烧水,你信?”
老三眨了眨眼睛,“半夜烧水?怕不是烧香?”
李向东低声一笑,却不带一点轻鬆,“我怀疑他们家在往井里动手。”
老三的笑顿时僵住,嘴角微微一收,“你是说,真动手了?”
“昨天井边还有一滩混灰的水,味不对。不是第一次了。那老太太……她现在越干越极端。”
老三摸了摸后脑勺,眉头紧锁起来。
“这可不是小事啊。”他顿了顿,“这井全院子都靠著吃,真出了事,你说怎么办?”
“所以我得让你出面。”李向东语气缓了些,“这事我出头,她肯定咬死不放,你出面,她不好闹。”
老三沉吟了一下,又看了眼李向东,“你是想让全院的人都知道?”
“让他们自己评理。”李向东的声音清冷,“不是我怕事,是我不想这事继续下去,继续下去,迟早出大乱子。”
老三点点头,脸色凝重:“我来张罗,今天中午咱院里开个小会,叫几个头脸的,都来。”
李向东点头,没有多话,转身走了。
回屋后,他坐在桌前,把昨晚拍的棒梗照片翻出来,又用纸包上,压在茶罐下面。他没打算拿这个嚇人,但也不会轻易丟掉。该有的证据,早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