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红色的超跑,於道路上疾驰。这种狭小的空间內,配上因车速飆升所带来的压力感,路明非不由自主的抓住了身下的坐垫,手指都差点扣了进去。
他想起了前几天晚上,那些不太好的事情。
“没能坚定的再三强调让你远离我,肯定是我做过最错误的选择……”路明非的脸色难看极了。
酒德麻衣的话语尾巴里,轻微向上挑著:“路老板,你才多大,十六岁?十七岁?你以后的人生还长,说话不要这么绝对。”
这句话路明非没接,未来是人类看不见的光景,酒德麻衣说的很有道理。
但他由衷的希望,自己以后不要做出更错误的决定。
路明非的视线集中在窗外的光景,儘管有些模糊,但路明非凭藉著在这座城市生活多年的经验,轻鬆的判断出了一件事情——这不是去他家的路。
“你要带我去哪里?”
“发现了呀?要去你的新住所哦~”
“……我没有搬家计划。”
“不,你有,一定会有的。”酒德麻衣摇了摇头,“我和薯片只不过是把这个即將下达的决定提前了。”
路明非撑起身子,皱眉道:“你为什么如此肯定?別想著岔开话题,我需要你正面回答,这是【命令】噠!”
他的眸子紧紧落在酒德麻衣的脸上,接下来酒德麻衣说话时,每一个微表情他都会额外关注。
“你还不是信了那套『路明非已经掌握了酒德麻衣灵魂』的说辞……”酒德麻衣呢喃著。
女人妖冶艷丽的面容上,多了几分迟疑,路明非能分辨出来,那不是说谎的表情,而是在酝酿词汇。
“路老板,你能看出来吧?我拥有一些普通人无法理解的能力。”酒德麻衣顿了顿,“常人难以理解的反应速度,和身材完全不符合的爆发力,还有……”
“降低存在感的能力,让人下意识忽视掉你的存在,以一种【无】的形式自由自在。”路明非说,“正是因为这种能力,你当时差点骗过了我的眼睛。”
酒德麻衣点了点头,並说:“言灵·冥照,言灵周期表中序號为69,半径十米內自由扭曲持有者周边的所有光线,製造出类似於隱形的效果,而降低存在感这一点,源自於我从小接受的训练……”
“你先別解释那玩意儿!”路明非猛地一抬手,“奇怪的名词和知识以一种我很抗拒的姿势进入了我的大脑,我得先缓一缓……”
沉默良久,路明非生无可恋的抬头,凝望著天窗。
他揉著自己的太阳穴道:“我觉得自己的脑子好像被什么东西强暴了……”
不论是言灵·冥照,还是言灵周期表,他刚刚尽力在遗忘这些东西,可惜失败了。
因为好奇。
没人能对世界的真面目说不,人类的好奇心会促使人类不断向著“真实”追寻。
儘管路明非觉得自己特別想过那种平静的、充实的、不被人打扰的生活,但当他站在世界的神秘面纱之前,他也会像看见了毛线团的哈基米一样,忍不住向前伸出手。
“你继续,我挑著听。”路明非说。
“被你打断了一次我都忘了自己想说什么了……你让我重新措一下词。”酒德麻衣的余光一直在路明非身上,可谓是亲眼目睹了他从无奈、抗拒,到摆烂、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的过程。
十分有趣。
顿了顿,酒德麻衣说:“『路明非想过那种的生活』从你察觉到我的言灵的那一刻开始,就已经是一个偽命题了。这种非常规的能力,从出生的那一刻起就註定好了,像我们这种人,从出生起就和普通的人类不一样,我们生来就有凌驾於他人之上的力量。”
“可是,这不是什么好事情。”
“异於常人往往意味著……孤独。”
闻言,路明非十分不自然的捏了一下自己的衣角。
“我们依旧是人类,但却融入不了人类,所以我们这种人,总会在不经意间靠在一起,缓解那种从血管里蔓延出来的『孤独感』。不论善恶,不论敌友,也许在马路上和你不小心撞到一起的人,就是你的同类。”
“所以呢……”酒德麻衣將方向盘打了一个超大的弧度,剎车踩死,赤红色的流星在道路上划出一道长长的黑色焦痕,“这座小城市里谁也说不清楚还有多少同类隱藏,他们会不由自主的向你我靠近,万一是敌人呢?路老板你难道想將麻烦带给那些无辜的人吗?”
“这不是你的性格吧?你可是那种会为了后备箱里的无辜人员而头脑一热的人。”
而路明非,在听完这一切之后,却突然十分反常的轻鬆了起来。
他忍住笑意,並说:“你说了那么多,总结一下无非就是『替身使者是会相互吸引的』,身为日本人你肯定能听懂这句话对吧?可这和我有什么关係?我不是什么替身使者,不是你的同类。”
“从出生开始就拥有著凌驾他人的力量?抱歉,我还真没有。”路明非一副不引以为耻反引以为荣的表情,“我就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比普通人更衰一点,我对此有清晰的认知。至於孤独……我並不觉得自己孤独。”
“真的吗?路明非,你捫心自问,你说的都是实话吗?”酒德麻衣弯起唇角,那是一个危险的弧度,“还是说,你已经习惯了去否认这些不同於常人的东西呢?”
路明非张了张嘴,没来得及开口,酒德麻衣便打断了他,又说道:“为什么你明明只是个跑六七百米就要累瘫的弱鸡,却在短短的半个月內成长为能一口气跑完三千米的人?”
“为什么你一次次压榨自己身体里的每一分力气,不顾一切的往前,可最后那些举动並没有给你留下伤痕,反而倒头一睡之后立刻恢復?”
“为什么你明明对音乐完全没感觉,却依旧能凭藉著努力以常人错愕的速度在这条路上进步?”
“为什么这些事情只要下定了决心就一定能完成?”
“为什么羡慕那些为了生活而奔波的普通人?”
“为什么经常躲在阳台上凝望这个城市?”
“路明非。”酒德麻衣鬆开方向盘,凝视著前方的豪华別墅,语气带著遗憾的气味,“在努力之外,有解释不了的事情,你明明知道这一点才对……”
路明非抱著双腿,缩在副驾驶座上。
他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低声问道:“我的房间在哪里?”
这句话就是默认了,酒德麻衣心想。
她轻声说:“整栋都是你的,你想睡在哪里就睡在哪里。”
路明非下车了。
酒德麻衣坐在车上,轻柔的抚摸著方向盘。
这些事情她並不想就这么告诉路明非,因为它们无疑象徵著一件残酷的事实,路明非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通通来自於他与生俱来的能力,而非他在【觉悟】之下闪闪发光的灵魂。
黑色幽默的意味太浓重了。
滴——
酒德麻衣放在手边的手机响了起来,来电提示上是一个空號,她已经见过很多次这个號码了,自然知道是谁打来的。
“老板。”
“第一,我不是你的老板。”电话那头的人上来就是一句否认,接著又说,“第二,谁让你告诉哥哥这些事情的?”
“他迟早要知道的。”酒德麻衣说。
电话那头的人沉默了一会儿,幽幽道:“酒德麻衣小姐,身为兵器的你,为什么要自作主张的做这种事情……你经歷了什么?这种低级错误可不像是你能犯下的。”
酒德麻衣哽了一下,沉默了一会儿,她说:“你无权知道,毕竟你不是我的老板。”
“有意思……”电话里传来几声轻笑,“好吧,那我就不问了,接下来我要和你说有关於事实的部分了。”
酒德麻衣凝视著路明非的背影,没有回应。
“谁告诉你哥哥是混血种了?”
“啊?”酒德麻衣愣住了,一头雾水又一脸懵逼。
“在命运的交匯点到来之前,他是且一直是一个普通人。”魔鬼低声笑著,恐慌爬上了酒德麻衣的心臟,“你说谎了,酒德麻衣,只因为你的自以为是,你否定了他坚持做正確的事的一切意义。”
那些黑色幽默般的遗憾和同情,化作一个大大的巴掌,酒德麻衣感觉自己的脸被那个巴掌重重的来了一下。
一记响亮无比的耳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