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他太懂了
文学社社团教室,下午五点三十分。
忙碌了一整天的太阳,此刻已经沉下了一大半,只剩下小半个身子在山的另一边探出头,落下橘色的微光,云朵被映出几分鲜艷的橘黄色。
假装某个人很重要,简单的很,但是假装某个人不重要,这就不好说了。
你可以说很多的话,做很多的事,可永远无法逃避真实和缺憾。
陈雯雯对此深有体会。
说的难听一些,她以前就是在假装路明非很重要,一些杂事、琐事通通推给了路明非,这样她就没必要去想的太多,但是现在的情况有些不同。
因为路明非好像真的挺重要的。
在她对著杂乱的书架一筹莫展的时候,路明非的作用就体现出来了。
以前,都是路明非在打理这些东西,分类也好,重新排列也好,甚至是借用归还的登记都是路明非一手负责。
有时候,体现一个人到底是不是关键,不是看他做了什么,而是看他做过什么,以及他不在之后还剩下了什么。
“社长,我来还书了。”戴著厚片眼镜的、髮型有些老土的女生站在了陈雯雯面前,
她晃了晃手中的书本,书封精致,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本书在她手中时,她很爱惜。
“啊?哦———什么时候借的?”
“上周四吧大概,当时还是路明非帮我登记的。”
陈雯雯迟钝的抬起头,眯了眯眼睛,伴装出一副疲劳模样,她其实是在看女生手里的书的信息,在书的侧面她看见了列夫·托尔斯泰的名字,再根据记忆,认出了那本书应该是《復活》。
消除借用记录其实不算什么难事,只需要找到借书人的名字,然后再把名字后的书籍名称划上一条横线就行。
就是这么简单。
但是简单的前提,是能找到借书人的名字。
陈雯雯不记得这个女生,她甚至都不能確定这个女生到底是不是文学社的一员。
所以,她只能去找书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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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录本缓缓翻动,停留在上周四的借书记录,陈雯雯一眼就找到了有关於《復活》被借走的信息,字跡很好辨认,是路明非的字跡没错。
为什么她能如此肯定?
当然肯定,身为语文课代表,偶尔会帮语文老师批一下作业,路明非的语文作业让她印象深刻。
每一个字拆开看都不错,利落又乾脆,但是连在一起就给人一种脏乱的感觉。
陈雯雯拿起手中的笔,找准借阅记录准备划一道横线,嘴里说著:“这才借了四五天吧?看的很快哦,李—..”
她是准备把这个女生的名字说出口的,一来可以拉近距离感,二来是可以借这次来让自己加深记忆。
这样一个爱书的人,她好岁得把人家的名字记住才行。
啪一陈雯雯只来得及吐出一个音节,教室的门就被人推开了,重重的在墙壁上砸了一下。
这声巨响打断了陈雯雯的话,她有些不高兴了,倒不是因为自己的话被人打断了,而是进来的人这么没礼貌。
可很快,那些不高兴顿时烟消云散,而是化作一团说不清道不明的惊和鬆懈,停留在陈雯雯的胸口。
“刘婉莹?”
站在陈雯雯面前的女生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回头望去,只见路明非推开了社团教室的门,有些异的投来目光。
路明非喊了一声她的名字,顿了顿又说:“我记得上周四你才借走那本书,这就看完了?”
“看得快嘛。”被称作刘婉莹的女生的笑了笑,很有礼貌的分別和路明非陈雯雯两人打了个招呼,“再见,我得走了,还有事。”
轻快的脚步声渐渐远去,陈雯雯紧紧握著手里的笔,目光落在记录本上。
她刚刚遗漏了。
她刚刚找见的,《復活》的借阅记录,在书名的后面,被人用铅笔画了一个小小的“1”,文学社的小书库里《復活》有两本,她手中的这一本,刚刚被归还回来的这一本,是另外一本。
同一天,两本《復活》都被人借走了。
巧合吗?製造这个巧合的神明,真恶劣她差一点点,就真的只差一点点,就当著那个女孩的面,喊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社长不记得社员,其实倒也没什么,因为文学社的规模挺大的。但是,文学社里很多社员是压根对文学完全不感冒的,比起书本那些人对文学社社长更感兴趣。
陈雯雯对此一清二楚,但她觉得只要还待在文学社里,那些人迟早会对文学產生兴趣,所以就没有多管。
那些对文学不感兴趣的社员,她倒是记得不少,毕竟是可以被爭取的目標。
她连那些人都记得.
但是这样的她,身为文学社的社长,记不住真正热爱文学、热爱书本的社员,这是一件难以被原谅的事情。
比这更糟糕的地方则在於,她只差一点点,就让对方知道了这件事。
如果当时真的喊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自己以后恐怕也就没脸继续维持这个社团了吧·..·
陈雯雯的额角,情不自禁的淌下了一滴冷汗。
这个秘密不能暴露,绝对不能。
她深深的、轻轻的吸了一口气,深呼吸,让自己浑身上下都放鬆,好让自己回归平常。
接著,她摆出了平日里的温柔笑容,抬头看向路明非,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路过,听见里面有动静,顺便进来看看有没有需要我帮忙的地方。”路明非走到陈雯雯面前,拿起那本《復活》,小心翼翼的放回了书架。
陈雯雯维持著笑容,没话找话道:“这样啊,你继续吧,不用管我。”
“你是社长,怎么可能不管你?你不是在说笑吧?”路明非警了她一眼,然后继续自已的动作。
他在整理书架。
以前都是他在干这种事情,每一本书应该摆放的地方他都一清二楚。
现在,恕他直言,这书架已经比他那个双一百六的堂弟的小床还要乱了。
听著书本擦碰木质书架的声响,陈雯雯慌乱的心臟,渐渐回归平稳。
她缓慢的抬起手臂,掌心落在自己的胸口,深深的鬆了一口气。
“刚才真是谢谢你了”陈雯雯小声说道,她感受著自己的乌黑髮丝垂落在手背上的触感,缓缓闭上了眼睛。
她回味著刚刚的那惊险一幕,被路明非突如其来打断真是太好了。
“谢我什么?”路明非背对著她,“我以为你会生气。”
“生气?为什么?”
路明非的动作停顿住了,那些书本擦碰的细小声响,也消失殆尽。
只有路明非的声音,在空气里传播,钻进陈雯雯的耳朵里。
“我可是把门“砸”开了。”路明非的话语里,夹杂著奇怪的重音,他在刻意咬著文字,“重重的,推开了门,门在墙上砸出来的动静可不小,你最討厌这种不礼貌的行为了不是吗?赵孟华都因此被你瞪过一整天。”
陈雯雯愣了一秒钟,忙道:“啊—我的確挺生气的!但想了想还是算了吧,你肯定不是故意的”
路明非没有回答,他背对看陈雯雯,目光看向窗外西沉的太阳。
陈雯雯感觉胸口发闷,这种诡异的沉默,让她很不舒服。
一股不知名的慌乱感,浮上了她的心头。
她强顏欢笑,转身看向路明非的背影,並说:“你肯定不是故意的对吧?如果你是故意的我可就要生气咯~”
路明非的目光眺望著城市的另一边,感谢文学社的社团教室选址,位於综合楼的八楼。
视野开阔,能清清楚楚的看著太阳沉没,看著烈日的余暉被黑夜渐渐吞噬。
“不。”
简短、清晰的一个字,在空气里打著螺旋,陈雯雯似乎能看见那个字在自己眼前转悠,提起的心安稳的放了回去。
她十分高兴的鬆了口气。
可她实在是高兴的太早了。
路明非的话,並没有说完。
社团教室里残留的橘黄色阳光,被浓厚沉重的夜幕,吞噬的仅剩一丝余韵,路明非踩著余韵转身,面向陈雯雯,凝视著陈雯雯强顏欢笑的面容。
“不,我是故意的,我是故意把门撞开的,故意让它发出很大的声音。”路明非缓缓挪动脚步,站在陈雯雯的身旁,双手撑在长桌上,陈雯雯的目光,隨著他的移动而移动。
路明非的视线,停留般的定格在了陈雯雯面前的借阅记录本上,凝固了几秒钟。
在这之后,他缓慢转动头颅,斜视著陈雯雯的眼睛,看著女孩眼底难以掩饰的慌乱,
他冷酷道:“如果不发出那样大的声音,就打断不了你当时要说的话了。”
“你要感谢那个借走另一本《復活》的姓李的男生,如果不是因为“李”听起来很像是没念完的『刘”,我也帮不了你。”
“身为文学社的社长,却记不住真正喜欢文学的社员,反倒是注意力分散在『像我这样对文学毫无兴趣的”那群傢伙身上,你这个社长真的不算称职。”
“你有想过后果吗?如果我迟来了几秒钟,就那么几秒钟足够你念出另一个人的名字了,你有想过那会是什么后果吗?”
残阳留下的那一抹余韵,和路明非略长的髮丝相互杂在一起,髮丝间,凝望著外界的瞳孔,空洞的放大著,映在了陈雯雯的心底。
陈雯雯眼底的惊恐和慌乱再也压抑不住,代表著后怕的冷汗,顺著她的脸颊缓缓滑落出轨跡。
“社长,你真的是个很温柔的女孩子,但是”路明非直起身子,残阳的余暉彻底消散,社团教室里陷入浓厚的夜色之中,“但是你在【伤害他人】的领域里,有著不同寻常的天赋。”
“可能是无意,也可能是有心,大多时候应该算得上是不在意——你总是会用言语或者举动,在別人的心底撕开一道口子。”路明非摇了摇头,语气平淡,“我该怎么说呢?
不愧是你,轻而易举的就做到了其他人绞尽脑汁都做不到的事情。”
“真残酷啊,社长。”
陈雯雯重重的垂著头,路明非俯视著她低头时,散落的秀髮,心底却感知不到任何担忧或者愧疚,也没有任何愉悦或者痛快。
毕竟,他现在真的不觉得自己对陈雯雯有爱恋的感觉,也不觉得自己对陈雯雯升起过增恨和愤怒。
路明非以前一直秉持著,喜欢你与你无关的思路,他为文学社跑腿,或者说帮文学社社长跑腿,是他处於那种思想下所做出来的事情,他对此並不后悔,也不会对使唤他却不在意他的陈雯雯感到憎恨。
自己愿意变成一条任人使唤的狗,就別怪別人使唤你。
所以,他现在所做的一切,並非是出自一种变態的报復心理。
是不偏不倚的公义让他做的这一切,他只是在陈述沉默的公义。